不管是做饭的厨娘还是别的打杂小工,一个个的都收拾得很干净,而且做饭洗菜之前都知道先洗手,可见樊伉之前的工作没有白费。

樊伉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当然这些厨娘私底下昧点食材回去的作法,他也没有点出来。

哪个行业还没有点儿潜规则么,只要不是太过份,没有影响大局,他都不会太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在作坊园里转了一圈,樊伉心中有了大体的数,回去之后就闷在屋子里开始写樊氏作坊园管理条例。

这可是个相当专业的技术活。

樊伉写了撕,撕了写,期间大黑还种捣乱,花了两三天才磕磕巴巴地写了一份大大小小加起来共有几十条的管理条例。

头发都揪掉好大一把的樊伉看着新鲜出炉的草稿,泪流满面,心想以后他再也不说干行政的都是些磨洋工的家伙了。

樊伉自我检讨了一番,就叫来闳乐,让他将这份管理条例印刷出来。

闳乐是个非常上进的孩子,因为一直主管造纸和印刷这两项文化事业,在除了干好本职之外,这孩子默默地开始认字,如今已认得很多字。

可是

他看着樊伉交给他的管理条例有点发懵。

郎君这都是写的啥啊?他咋一个都不认识呢?

樊伉囧了一下,这几天写章程写得脑子不清了,忘了自己写的简体字,而且还超级丑,估计无人认识。

以往碰上这种需要写写画画的事情,都是他动嘴,无名动笔代为书写的。

无名作为兵家弟子,不仅剑术好,那一手小篆和隶书也超级漂亮。

但现在无名还在奔赴砀邑的路上,迁都的时候家中得力的奴仆几乎全都跟随吕媭去了长安,现在栎阳府里留下的基本都是替樊伉做事的匠奴,没几个识字的,印书坊的那些人只会依样画葫芦,也是不识字的,以至于樊伉想找个代笔的人都没有。

“要不叫阿沅姊姊来?”闳乐似是看出了樊伉的窘况,试着建议道。

阿沅就是给樊伉编藤铠的那个女奴。

“她认字?”樊伉吃了一惊。

闳乐腼腆地笑了一下,说:“我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我的字就是她教的。”

樊伉顿时震惊了。

在一个半奴隶半封建的社会,身为一个女奴居然认字,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樊伉震惊过后又开始阴谋论了。

这个阿梓不会是别人派来卧底做奸细的吧?

听得郎君召见,阿沅很快就到了。

“见过郎君。”不知道樊伉叫她何事,阿沅的表情有些紧张。

第一次让她编藤铠的时候,樊伉正忙着设计马鞍,没太注意。

再见的时候,樊伉才发现这个阿沅的确有点不一样。

虽然也是女奴,但阿沅收拾得十分干净,和那种因为他的召唤临时匆忙收拾出来的干净不一样,她的模样更像是因为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而保持的一种状态,举手投足之间也跟别的女奴不一样,眼神更澄净。

“我听说你会认字?”樊伉开口问道,一边仔细观察她的神色。

阿沅先是一愣,显然不曾想到樊伉找她来居然会是这事,先行了一礼,才不卑不亢地回道:“回郎君,奴幼时蒙大父教导,的确是认识几个字的。”

“你大父是?”这回轮到樊伉发愣了。

这个阿沅看来也是有来历的人啊。

阿沅回道:“大父出身先秦贵族,因为支持公子扶苏而得罪了丞相李斯,获罪下狱,抄家灭族,奴作为外嫁女才得以逃过一劫。秦亡以后,奴几番辗转,最后才以罪奴的身份进入樊府,侍奉主母。”

樊伉:“”

这又是一个好悲伤的故事。

樊伉问了两句便不再问了,说:“我有样东西要你代笔。”

“是。”阿沅低着头非常谦恭地应道。

“桌上有纸和笔,我念一句,你写一句。”

阿沅便坐回到桌边,执笔沾了点墨汁,问:“郎君要小篆还是隶书?”

“隶书吧。”樊伉虽然觉得小篆非常优美,但真的太复杂了,实在不利于推广传播,相比之下方方正正的隶书的接受度高多了。

“樊氏作坊园管理条例为了作坊园的安全运行,按时按质完成任务,工作期间,应了解注意安全生产知识,遵守作坊园行为准则,做到安全生产。第一条:工作期间,不得”

樊伉念一句,阿沅便老老实实地写一句,每当念到很多奇怪条款的时候,闳乐都忍不住一副“卧草”脸时,阿沅也毫无表情。

光这份城府,就足以让樊伉汗颜。

樊伉的条例写得很细,洋洋洒洒加起来有好几页,等到念完,樊伉口都有点干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阿沅停下笔,双手呈给樊伉,说:“奴已记下郎君所述每一个字。”

樊伉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字迹居然非常漂亮。

这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樊伉心中一动,这年头想要找一个有文化的家奴实在太难了,他就总觉得身边用得趁手的人不够,这个阿沅若是背景干净,倒是非常值得培养一下。

反正以后他需要的人肯定是越来越多,尤其是阿沅这种接受过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

是的,在大汉朝能识字基本就能称得上是高级知识分子,若是还能有自己的思想,对于事务有自己的见解,就有了向权贵自荐的资本,运气好遇到赏识的贵族或者皇族,采纳自己的主张,从此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樊伉心中暗自琢磨着,即然作坊园都被他弄出来了,他是不是还要弄个学校出来?

人才稀缺啊。

闳乐的动作很快,管理条例誊抄出来,他马上就拿到印书坊,连夜印制了好几十版,樊伉着人用木框裱了,拿到作坊园贴起来。

鉴于作坊园的人很多都不识字,樊伉不得已,特地抽了个时间将作坊园里的人聚了起来,让人当众念了一遍管理条例的条款,并且逐条逐项地解释清楚明白。

每念一项,就听到底下一片哀嚎声。

实在是太麻烦了。

不能随地吐痰,不能随手扔垃圾,更不能随地便溺。

女人不能随便进入男宿舍区,男人也不能随便进入女宿舍区。

做得好的有奖,做得不好的没饭吃。

底下的人顿时怨气冲天。

刘邦派过来学习的少府拢着袖子默默地听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低下他高昂的头颅,纡尊降贵地问他:“郎君,这得理条例有何用?”

很多条款即使是以他的身份来看,也觉得太过严苛,更何况是那些毫无规矩不讲究的奴仆们。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也是为了管理方便。”樊伉笑道,“少府大人是个聪明人,想必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

少府这回倒是没有摆出高冷脸,而是在一边默默地思索去了。

他作为刘邦的眼线被派来名为督促学习实为监视作坊园的进度,亲眼见证了这一块地如何由一个勋贵们羞于提及的流民棚户区改造成了如今作坊园的模样,其中的变化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既然小郎君都认为这份管理条例十分有必要,那上林苑里头照着樊家纸坊建成的皇家纸坊,是不是也需要列一份管理条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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