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儿兀自说着,面上带着一种穿越往昔的恍然。

“宋先生只是笑,仿佛什么都不能磨灭掉他嘴边永远挂着的闲闲远远的笑,他说‘出自再风雅的名士之手,这终究也是一把伞,若不能发挥其本身的用处,便是无用的东西,小姐不是世俗之人,怎么也拘泥于此,跳不出呢?’这话竟让我们家小姐哑然。最后他将伞送给了小姐,留下一句话,说但愿这小小的伞能解了小姐的困局……这把伞小姐终究也没有用,一直珍藏着。”

千亦思忖,“他说这话,怕是别有深意吧?”

“是啊,宋先生虽与小姐相知甚浅,却已然看出了小姐心中所困。打那以后小姐与宋先生的关系竟缓和了些,小姐渐渐发现他文采卓绝,有时还会请教宋先生诗词呢,两人几次畅谈到暮色将近,可他们终究没有互相表露过,瑜儿看在眼里,却是懂的……后来有一天不知为什么,突然传来了小姐要与通判文大人成亲的消息,我去问小姐,小姐什么也不说,我几番打听才知,好像是文通判为小姐写了一首什么诗,小姐赞叹他的诗才,再加上老爷极力促成,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那是首什么诗呢?”楚乐问道。

她摇头,“瑜儿也不知,我那天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宋先生,劝他去向小姐提亲,他也只是沉默不言,就这样,小姐婚期一到,便与通判大人成亲了。”

千亦听到了重点,“洛小姐是成亲那夜被杀的,那夜你陪在她身边么?”

“没有……”

“那你在哪里?”千亦又问。

“我,我陪着宋先生在一起……”瑜儿低下头,“我担心宋先生心里难过,便想陪他说说话,结果看到他一个人在酒馆里,喝了好多酒,瑜儿不知哪句话说得不对,宋先生突然站起来,发狂一般地笑着,酒壶也摔在地上,不管不顾地就离开了酒馆,我结过账急忙追出去,可是已经找不见他人了……第二日就听说他在通判府杀了洛小姐,被关进了大牢,二位大人,宋先生、宋先生他绝对不可能伤害小姐的!”

楚乐沉思,“你当时说了什么?”

“我……我也没记得说过什么,只是把知道的小姐和通判大人相识的经过告诉了宋先生,还大概地讲了那首诗,好像是什么雪落什么谷,听说诗里有小姐的名字呢,除此就是几句劝慰的话,再没什么了。”

千亦扶额,瑜儿啊,你说的这些基本没什么用,反而将宋玉卿一时受不了刺激酒后跑去通判府对洛小姐意图不轨,结果洛小姐不从被他杀害的推断变得貌似顺理成章了。

气氛一时陷入僵持。

良久,慕楚乐开口,“如果证据确凿,为何幽州府迟迟未判呢?”

“我打听到,在小姐遇害的当夜,宋先生被抓进牢里以后,便畏罪自杀……”

千亦大惊,“死了?”

“没有,但一直昏迷不醒,大夫说甚至不知他会不会醒……”她讲到此处落下泪来,“知州大人因此无法开堂审理,案子也就一直拖着,我后来听说大人和文通判正在准备上奏,要直接审判定罪,将宋先生处以死刑……我在知州府外跪了两天,知州大人都不肯见,我没有办法,只得上京。”

千亦看向楚乐,对方点了点头,表示知州的做法按当朝律例确实是合理的。

“那你与洛小姐是……”他接着问。

“瑜儿没爹没娘,从小在杂技班长大,师傅教我杂耍和功夫,却也常常打骂我,那年冬天特别冷,我因为前一日功夫练不好,被师傅罚没饭吃,第二天又在街头卖艺,天下着雪,没有几个人看,我一下竹竿没立稳摔倒了,师傅扬起鞭子就打,我在雪地上爬也爬不动,这时洛家的车马经过,小姐看到我可怜,就出了银子把我买下,在洛家当了丫鬟,小姐有时教我读书写字,待我很好……她出事以后,我知道绝不能让小姐死的不明不白,就离开了洛家,想法子进京告御状,路上正好遇见一个杂技班,他们要来盈都表演,班主见我功夫不错,便同意带上我让我随着来了京城,也让我有了进宫的机会。”

事情问到此也差不多了,楚乐想了想,“你还能记起什么有用的证据告诉我们么?”

“没有了,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两位大人,请你们一定要为宋先生伸冤,为小姐讨一个公道!”她艰难地跪起身,伏在地上,坚持给二人磕了几个头。

“起来吧,倘若真有冤屈,我们一定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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