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有时候就是这样可怕的东西。它无知无觉的产生 并存在于生活的各个细节之中。没有谁能迅速的意识到自己被影响或改变了多少 只有在偶然的一个不经意间,体现出那三十几年相携相伴中方方面面的渗透。
路尼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蒙蒙的水雾覆盖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上,却倔强的不肯轻易盈落。
而虫帝,也莫名有些尴尬。他明明就做好了无情的决定 甚至告诫过自己不可以再度心软。但这个完全由身体自发出现的动作 却让他一时间心绪烦乱。虫帝不再继续坐着 他站起身背对路尼 将视线对焦到走廊外的侍从双手所捧着的托盘上 让目光在那酒壶与酒杯的细致纹路间一遍遍枯燥的巡回往复。
良久,虫帝再度开口 声音低沉而不复清冷透亮 透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所以,你很早就知道了云墨可能并不是所谓的墨家后裔 而极有可能是墨赟本人?”
“是。”
“这也是你当初反对我将云墨交给研究院解析基因组成部分,而执意要以普通身份收养他的原因?”
“是。”
“也是因为这个 你当初推荐云墨成为凯恩的二阶进化引导者名单的一员?因为墨赟上将曾属意过塞维斯大公?”
“是。”
“很好……”虫帝发出一声嗤笑,言语中尽是讽刺:“你知道这一切 却对我只字未提 甚至瞒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今日你自知结局,是不是仍然不会告诉我?”
“……是。”
“呵……路尼啊路尼 没想到我在你眼里 是如此不值得信任的雄主 是如此不值得效忠的君主。”
“不是的,陛下!我是……”
虫帝的音调气极而哀,路尼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是的,始终隐瞒着这一切确实是他的错,可是像这种穿越时空的传奇,像这种返老还童的神话,这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全然相信的事实,他又怎么敢轻易上报给虫帝。就算是他直接去告诉云墨本人,云墨又会相信多少?。
毕竟这一切,是如此的荒谬,如此的超脱常理。
“是什么?说啊!这种时候你还打算沉默到底么?”拉斐尔终于火了,压抑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怒火彻底的爆发出来。他完全丢开了他的帝王威仪,他的修养和克制。面前的雌虫那副面对死亡临近却过于冷静无畏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碍眼。一瞬间,金色的粗壮精神力缠绕上右臂,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一条光鞭,虫帝就这样满含愤怒的抽了过去。
他是在发泄被路尼背叛的愤怒,发泄自己下定了决心却又狠不下心的厌恶,又似乎纯粹在发泄被南氏家族愚弄并欺瞒了那么久的愤懑,更有如今帝国四面危机局面的困顿,和他陷在其中的烦忧。所有的负面情绪终于再也不用忍耐的可以借着抽动光鞭的行为来发泄。
一时间,静寂的牢房内鞭影凌乱,入耳尽是鞭尾击打在硬物上的凌厉“啪啪”声。走廊上侍从与侍卫更是跪了一地,都低垂着头不发一言,便是呼吸都不敢大声。牢房内四周的墙面和地面都被鞭笞开裂,甚至连刚才虫帝所坐过的板凳都被击打成了一堆零碎,可是在那鞭影的光幕缭乱中,那只跪在虫帝面前,自以为会首当其冲承受虫帝怒火的雌虫却始终毫发无伤。
泪水无法控制的自眼眶处接连滑落,路尼闭上眼睛,泣不成声。
从来虫帝的怒意都是以欲/望的方式发泄到他的身上,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供虫帝发泄使用的物件和工具。但是他却又记得,这只雄虫虽然拥有帝国最高的处置权力,却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他。过往的三十多年,虽然虫帝的行为偶尔也有出格的时候,但仔细回想起来,每一次都是可以感受到雄虫看似无情中蕴含的怜惜与宠爱。
雄虫没有对他使用过任何外用道具,没有强迫他服从过任何丧失尊严的命令,甚至没有在他身上施加过任何拳脚暴力,更没有将他束缚在深宫之中,仅仅作为一个性/奴或禁脔。即使是现在,在盛怒之下,虫帝挥鞭的方向却还是下意识的避开了他。
泪流满面,却很难说清是感动还是自责,是愧疚还是悔恨。
幼年时期的阴影让他没有办法去真的相信那些位高权重的雄虫,即使虫帝表现出了专宠,他也不敢奢求,更不敢回应。
可是,或许他真的做错了。
如果他勇敢的,自信的,用本心去回应虫帝的感情,去相信虫帝对他的宠爱,那么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更不会将往昔蹉跎成错。
“陛下……”
路尼终于扑了过去,他握住了虫帝的手,紧紧的,紧紧的将它捧在眼前,压在胸口。纵然胸中有万千情意,纵然此刻有千言万语,却又如何说得清楚,道得明白?
可是虫帝却正在气头上,一见雌虫扑过来就想要狠狠的甩手,疯了似的要把路尼推离。却因为精神力过分消耗的原因,一时间身体使不出劲,推得过猛反而像是故意撞进雌虫怀里一样,让路尼扶了个正着。这种情况简直让虫帝更加恼怒,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应有的沉稳和威严,犹如孩童一般的奋力挣扎着,甚至红着眼睛对着路尼怒吼:“滚开!”
路尼是第一次被虫帝咆哮,难免怯意横生乍然放手,可是虫帝又正在挣扎,他这一放,虫帝却因为用力过猛的惯性瞬间往地面摔去。这牢房的地面可不比宫廷内铺设的地毯,冷硬粗糙,又因为虫帝先前的一顿精神力鞭笞而凹凸不平,这若是摔下去……
路尼身体快于意识的立即就往地上一滚,将自己垫在了虫帝的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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