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舆上的南山放鹤扫视了一眼远近到处跪着的那些人,对身边扶着轿杆的一名小太监说道:“看李光把这些奴才吓得……告诉他们,这雪是我大元朝的祥瑞,叫他们不要扫了。让大家伙儿都起来,报祥瑞,声音越大越好。”
“是。”那名小太监扯开了嗓子,“国师有话,这雪是我大元朝的祥瑞,不许扫。大家伙儿都起来,报祥瑞,声音越大越好!”
开始还是瞬间的寂静,紧接着就有个太监发泄般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竹帚一扔,扯开了嗓子:“下雪了!”
“下雪了!”立刻便是许多人的欢呼。
“老天爷降瑞雪了!”
“老天爷给咱大元朝降瑞雪了!”
欢呼声中,南山放鹤满脸漾着慈爱的笑,抬舆就在这些欢呼的太监宫女中前行,紫金宫就在前方了。
南山放鹤突然叫停了自己的抬舆。随从的太监和侍卫都随着停住了,循着南山放鹤的目光,众人隐隐约约望见对面月门中一乘抬舆和几个穿着披风的人影也向着紫金宫宫门方向来了。
“他们到了,迎一迎吧。”南山放鹤下了抬舆。
南山放鹤带头,两个小太监随后,徒步向迎面的那乘抬舆走去。
虽然在飘着大雪,天仍是渐渐亮了。对面的那行人也能渐渐看清了,头上的毛皮暖耳冬帽虽是白的,身上的官服连同肩背上的披风却一色的大红,这可是一二品大员才能用的服色——南山放鹤指的“他们”,便是大元朝的丞相和大员们,左丞相脱脱,右丞相帖木兰方,枢密院帖木可和木华靖,还有在去年腊月突然被皇上指名列席的户部堂官刘海青和兵部堂官伯苍。
皇上在天象示警民怨沸腾的时候叫刘海青和伯苍这两个心腹做了堂官,今天他们又名正言顺地来参加大元朝最重要的年度财务会议,天心显而易见。
脱脱一直没有流露任何态度,倒是木华靖心里早有了提防,自己兼着兵部侍郎和枢密院堂官的差使,去年的亏空多数是在自己手里花出去的,还有黄河暴乱也因由自己监工不力。皇上或许是叫这两个人来制衡自己和岳丈大人,抑或是有意测一测代表皇权的这两个人是不是几个月来暗中投靠左丞相?
此刻有了这场雪,这两个人如果在今天的会议上发难,他就没有理由亮出那杆屡试屡验的枪,将他们定为祸国殃民的灾源,定为暗中攻击忤逆天意的主谋,将他们“立斩”御前。
脱脱独自乘坐的那乘抬舆停下了,短须浓眉的脱脱已看清了迎过来的是南山放鹤等人,连忙吩咐紧跟在抬舆旁的木华靖:“快,迎国师。”木华靖立刻搀着岳父下了抬舆。脱脱翁婿在前,几个中书官员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一行人也向迎面走来的南山放鹤等人迎去。
“大喜呀!”远远地,南山放鹤就拱起了手。
“大喜!大喜!”对面的脱脱见南山放鹤时,绽放满脸菊花,蒙城之战后,说来,他们俩也算是老朋友了。
“丞相!丞相!”南山放鹤自然也是满脸堆笑地迎上去扶住了脱脱的另一条手臂,这场面倒是有些滑稽,白发苍苍的国师,竟然搀扶看着健壮的脱脱。
“这场雪下来后,你老去年八十,今年该是七十九了。”脱脱说得极为自然。
“丞相这是嫌我老喽。”南山放鹤故意收了笑,提高了那一口永远带着乡音的声调,“雪是好雪,要是下的都是银子,我也就不再操这份心,可以向皇上赎了蒙城失宝的大罪咯。”
“可别。”脱脱伸出手来,搀住南山放鹤,向紫金宫台阶走去,“皇上万岁,国师百岁。您老还得伺候皇上几十年,振兴大元呢。”
场面又变成了丞相脱脱扶住白发苍苍的南山国师。
“真还干几十年,有些人就会恨死国师了。”赵川流从左门走出来,看着被脱脱搀着南山放鹤,眨了眨眼,冷冷地摔出了这句话。
他在京里虽然只待了两年,但已改掉了乡音,京腔已说得十分地道,正如他一路平步青云,爬到枢密院高堂一样,极为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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