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半天没吭声的医生突然发话了:“我理解你们的担心,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的医学博士学位就是在贵国拿到的,而且据我所知,我一年所做的手术量,是贵国同资历医生的三到五倍。我希望您不要存有偏见。再者说,朱利安先生目前的状况非常紧急,需要马上手术,根本不可能再折腾了。当然,如果您非要坚持,并且朱利安先生本人也是此意,我们只能用最好的护送方式,将他转到您所选择的国际医院。不过,那样做,一切不可预料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请您们考虑。”

痛苦不安的朱利安清醒过来,听到了医生说的后半部分,他不耐烦地说:“不要再转院了,就在这里做。”

手术十分成功,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朱利安恢复得很快。

不过,术后的朱利安稍加恢复后,就要回国。原定的谈判,只能暂且搁下。说好去中南公司考察,也只能等下一回了。

在机场送行的时候,唐志伟意味深长地说:“本来说好咱们这次要喝会谈成功酒呢,可惜功亏一篑。咱们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经不起再拖了。我衷心希望您能早日恢复健康,也衷心希望咱们能够尽快再启谈判,我还想跟你们一起喝一回哩。”

朱利安尽管面色有些憔悴,精神头儿还不错。他握着唐志伟的手说:“好的,咱们一定要喝一次,争取早日喝上成功酒。”

这头送走了朱利安,那边吴富春去找吴坚了。

见到爸爸,而且还是板着面孔的爸爸,吴坚着实有些肝颤。

“你长能耐了吧?那么些人给你们出主意,不就是为了早点把这个项目拿下来吗?他BDB漫天要价,你这个玩艺总也弄不出个名堂来。现在想让你们合作一下,把它的一些工序,放到你这里做,压一压价格,好尽快确定下半年的装车方案。你还一百八十个不乐意。不乐意,你倒是把东西拿出来呀!”

吴坚勉强笑笑:“那天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你们各位,主要是有些着急了。你们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完全有可能把完整的系统打造出来,用我们的CIC系统,替代它的BIC。”

吴富春直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问题在于,咱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啊。下半年的动车要生产交车,如果芯片这块没有谈好,咱们的订单怎么办?对咱们的信誉有多大影响?你连国内市场订单都无法保证提供,未来高铁要想走出去,我们怎么面对海外市场?”

吴坚仍然陪着笑:“爸,我并没有否定你们说的跟BDB在技术层面的合作,如果我们的开发进度跟不上要求,我们肯定会考虑通过跟他们分工合作,来进一步降低成本。但现在距我们自己的自主芯片就差一步之遥,如果现在放弃了,那我心里实在不甘。”

吴富春总算停止了摇头:“我测算了一下,目前给你的时间只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你必须保证试运行的样件,各项指标符合要求。这一个月当中,我们仍然要跟BDB继续磋商,力争最大限度地争取我们的利益,确保下半年的正常生产。”

吴坚点头表示听明白了,接着他又问了个问题:“今年的预算,我们报了新上芯片开发设备的项目,那个数额原本就挺大的。最近在研发运行当中我们发现,这个项目报得保守了,还要追加预算。”

吴富春脸色一沉:“什么?追加预算?还要追加多少?”

吴坚有些不好意思:“至少得一个亿吧。”

“一个亿?”吴富春的嗓门一下子增大了。“你是干什么吃的?早干什么去了?你以为这一个亿说追加就追加的吗?对你来说是科研经费,对公司来说可是真金白银的利润!这一个亿可以干多少事,你知道吗?”

吴坚低着头,半天没吭声。好一会儿,才说:“芯片行业的发展速度太快了,咱们本来就没有优势,现在能追到这个程度,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哪个国家发展芯片,都得这样烧钱,这是这个行业的规律,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继续投,别说赶超,就是保住现有的位置都不容易,不,都没有可能。年初定预算的时候,考虑到公司经营的不易,我们是精打了又细算,那些钱全都安排在了刀刃上。我们一直在紧密跟踪行业的进展动态,情况变化飞快,令人应接不暇。这不,蚀刻技术又升级了,如果我们不跟上,眼下这点优势很快就会丧失。”

吴富春叹了口气:“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一点在芯片上体现得太充分了。你爸爸是搞技术出身,当然知道技术投入的重要性,这个怎么强调都不过分。但咱们企业要生存,要发展,要经营,也得讲投入产出啊。”

吴坚抬脸看着吴富春,问:“那你说,我们这预算追加,是提要求呢,还是不提了呢?”

“提是当然要提,要不谈何追赶和超越呢?我说这么多话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明白,咱们的投入不是没边没沿的,有限的资金务必要花到关键的点上。说实话,我不心疼投在技术研发上的资金,但我看不得瞎花乱花技术研发经费。”

吴坚点点头:“当然不能乱花,但搞我们这一行,还得要容许试错,这个行当的试验成本太高了。没有对试验错误的包容,你是什么也搞不出来的。”

吴富春盯着吴坚,鼓励他说:“那就这样,你抓紧起草预算追加的报告,我也会用我的方式,给你呼应。这里可没有父子关系啊,纯粹是技术上的支持。但你小子可得给我争气,这个争气是两方面的,首先是技术层面,你别给咱们中高掉链子,别给中高的技术口掉链子。再有,就是咱们父子层面,你是我儿子尽人皆知,你做得好的,我不想沾什么光,但你做得不好的,我想逃脱也逃不掉。所以,在中高,你既然是我老吴的儿子,就理当比我做得还要好,否则你我都不好看。”

吴坚长吁了一口气:“这我太清楚了。我想告诉你的是,当你的下属兼儿子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

尽管吴坚所用是“恐惧”一词,但在他心里,这个字眼其实伴随着快乐和自豪。

而对苏星儿来说,她内心的“恐惧”,却真的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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