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执拗劲上来了,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会欺骗自己——他还没老到那个程度呢,车厢里一定会有情况。
他持续走下去。终于,他到了动车组的倒数第二列,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人惊慌地站在车厢里,一动不动。
再往后,他无路可走了。动车组的最后一列也是动车车头,跟第一列完全一样,返程时它就成了头车。这里的连接门是锁着的,过不去。
“你是谁啊?怎么在这里?”吴富春问。
农民工,怯怯地,操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我是个搬运工,是负责搬大米的。我们老家还没通高铁,我也没坐过。上午搬大米的时候,我突然特别想坐一哈高铁,跟谁也没说,就藏到车里了,一直坐到这里。时间长了,饿的不行,我下去想买包方便面,又怕高铁走了,我回不去,没买上方便面,就赶紧上车了。”
吴富春听罢,呵呵笑了。
“我怕是有坏人上车捣乱。你是好人,不用怕。咱们都一样,都是给国家打工的,你不用怕我。我带你去前面,我们有饭,跟我们一起吃吧。”吴富春走过去,牵起那人粗硬的手。
“你叫啥名字?”
“我叫陈仓。”
“今年多大啦?”
“35。”35岁的陈仓,看上去至少50+。
一路闲聊中,两人走到了车头的座舱里。
这里的几个人正着急呢,说怎么一个不留神,把吴老给落在车站了。打他手机,手机就在座位上放着,没随身带。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商量呢。
看到吴富春还带着一位,大家都挺吃惊。吴富春把来龙去脉一说,众人这才明白。
尹靓让陈仓坐在她的位置上。
吴富春告诉尹靓,陈仓还没吃饭,饿了大半天了。
尹靓把她包里的饼干拿出来给他吃,并说下一站就会有盒饭送上来。
陈仓见这里有这几位“大官”模样的人,跟自己这么客气,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吴富春说他:“你别紧张,这些都是我的同事。我们都是造高铁的,现在坐这个车是在做试验。”
“车都造好了,还要做啥试验?”陈仓不太理解。
吴富春耐心给他解释:“车造好了不假,但一列车里面成千上万个零件,每一个都要经过考试,哪一个考不过都不行。我们就是考官,来检查车究竟合不合格。按说,你是不能乘坐的,因为试验车本身是危险的,所以才把旅客换成米袋子呀。”
“危险你们为啥还坐呢?”陈仓继续追问。
尹靓笑了:“这就像医生给病人看病,明明知道有传染的危险,他也得去干。我们是医生,你不是,所以你不应当上。”
陈仓听了这话,又有点紧张了:“那我咋办?”
吴富春呵呵笑道:“严格地说,你上车我们是有责任的,因为这里面确实有安全问题。我们是工作人员,承担危险是我们的职责,你不是,所以你不应当承担这个危险。不过,既然上来了,就陪我们坐一程吧。我悄悄告诉你,我心里有数,就是这个试验车,也不会有危险的。”
“我要不要补票、罚款什么的?”陈仓还是不踏实。
尹靓一指吴富春,坏笑着说:“这车上他官最大,一切都听他的。他说要就要,他说不要就不要。”
吴富春收起笑:“我们造高铁的,就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坐我们的高铁,能够坐得起我们的高铁。听你说一直想坐高铁,却坐不起,我心里还是挺难受的。咱们大家一起努力吧,争取早日让更多的中国百姓,都坐上我们的高铁,也让国外的人,也能够坐上我们的高铁。”
听到这儿,陈仓说话也大胆些了,他真把吴富春当成了挺大挺大的官了:“那,领导,你能不能让他们快一点把高列修到我们西北去,我打工出来一趟,现在太麻烦了。”
周围的人都笑了。陈仓不知大家笑什么。
还是尹靓给他解释:“这位领导,虽然官也挺大,但还管不了把高铁修到哪儿的事,他只能管把动车造得好好的,跑得快快的。”
吴富春纠正尹靓:“咱们的车越安全,成本越低,才越容易发展,越容易普及。我们现在正在努力让动车的价格便宜点,再便宜点,这样很快就会修到你们西北,而且票价也会越来越便宜。从外国买的配件,价格就高,过去有些配件咱们自己造不好,没把握,所以还要从外面买一些。现在我们的能力上来了,不但要造得比外国的好,还要比它更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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