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轩因种了一大片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树而命名。 如今正是石榴如火之时,满院的石榴花盛开,映得整个榴花轩红彤彤的一片喜庆,叫人看了十分欢喜。 榴花轩如今的主人是从六品才人路轻尘,入宫之后已有两次侍寝,与正六品的崔宝林相同,仅次于四次侍寝的陈嫔。 榴花正盛,榴花轩的主人便坐在院子的凉亭中,品茗赏花,悠然自得,很有几分如画意境。 一个穿着茶青色宫装的宫女匆匆而入,态度恭敬地福身回禀:“禀才人,凌贵妃被加封为懿贵妃了。” “哦?”凉亭中的宫装丽人微有些诧异地抬眸,若有所思地道,“看来这懿贵妃也是个劲敌呢。”略一沉吟,她吩咐道,“熙华宫那边暂且不必轻举妄动,倒是静姝阁那里,须得多加注意。”静姝阁是陈嫔所居之处,取自“静女其姝”之意。 “是。”那宫女恭敬的应诺。 “青凤宫中安排得如何?”路轻尘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态度和悦如品茗谈天,话中内容却叫人心惊肉跳。一个小小的从六品才人,却敢过问当朝皇后寝宫之事,若是让有心人听见,随时都能扣上一个窥探凤位、以下犯上或是大不敬之罪! 不过这凉亭四面通风,四下里一片平坦并无遮挡之物,是否有外人窥视一目了然,除非耳聪目明的武林高手,寻常人隔太远根本无法听到二人言语。即便偶尔有一两个字眼随风飘散到耳中,看这美人面上带笑令人如沐春风,既不神秘也毫无歹意,自然也不会有所怀疑。 “柳一已经混到二等了,柳二虽还在三等,但是已经认了严嬷嬷为干娘。”那宫女垂眉低眼地回答。 “很好。”路轻尘满意地微微颔首,随即站起身来,略显宽松的浅橙色宫装丝毫不能掩饰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反而更显出她的丰胸细腰,她略一思忖,吩咐道,“吩咐柳二想办法将严嬷嬷带出来与我见上一面。还有,柳七那里也要注意,尽快获取陈嫔的信任,贴身侍奉才有更多机会。” 那宫女似乎想起什么,忍不住颤了颤,却只能沉声应下:“是。” 路轻尘似有所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笑道:“西沉,别担心。听话照办的人,我不会委屈她。” 那宫女又是一颤,却强自压抑着情绪,只沉声回了一句:“奴婢不敢。” “罢了,你退下吧。”路轻尘微微皱眉,一副颇觉无趣的样子,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奴婢告退。”西沉忙福身退下。 注视着西沉诚惶诚恐地退下,路轻尘嗤笑一声,摊开手掌垂眸细看,一条圆润白胖的金色小虫从宽袖下爬出,肉肉的小虫一拱一拱地爬向纹路清晰的手掌心,那情形既诡异又仿佛带了些特殊的美感,再加上她唇角柔和的微笑,让人不自觉毛骨悚然。 “小金,还是你最好了,既不会背叛,又能帮我控制这些庸碌无为之辈。”路轻尘喃喃低语着,另一只手轻抚了一下金色肉虫,又把它翻了个身,看它狼狈地翻转身体、调整姿势后重新爬向手掌心,她忍不住好笑地微微摇头,如慈爱长辈对幼辈谆谆教导一般,意味深长地道,“别着急,做好准备之后慢慢来。静姝阁,清颐宫,建福宫,贤英宫甚至青凤宫,都挡不住你要走的路。”…… …… 静姝阁。 “懿贵妃?好一个懿贵妃!”坐在桌边的陈嫔刚好在喝茶,听了这个消息直接把茶盏狠狠地掷到地上,四溅的茶水和随风飘散的茶香昭示了主人的愤怒与微不可察的嫉妒,也让所有宫人噤若寒蝉。 “主子息怒!”贴身宫女百灵吓得扑通跪下,脱口相劝。 这一下子打破了沉寂,也连带着其他宫人纷纷跪倒,异口同声道:“主子息怒!” 陈嫔却没说话,定定的看着前方半晌,她忽然捂住了嘴呜咽出声:“圣上这是被蒙蔽了吧,她哪里当得了一个‘懿’字?温柔贤善曰懿,体和居中曰懿,柔克有光曰懿,看她今日在青凤宫那般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哪里配得上这一个‘懿’字?” 两行清泪从双颊滑下,她却顾不上去擦,只是哀哀戚戚地喃喃自语着,“圣上你忘了怜儿吗?你明明知道怜儿的一片痴心呀,纵有恩宠又如何,怜儿如今还是个小小的陈嫔,又哪里争得过那些高门贵女,只求与圣上厮守呢……” 她幽幽怨怨地哭了半晌,忽然收了泪,坐直了身体,哑着声音道:“不行,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顿了顿,注意力转向跪了一地的宫人,吩咐道,“你们都起来吧。帮我准备笔墨丹青去,我要作画。” “是。”百灵连忙应下,随即退出门去,准备陈嫔吩咐的东西。 自有宫人收拾地上被摔碎的茶盏,陈嫔看着宫人小心翼翼的动作,没来由一阵烦躁。 思及那让自己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陈嫔忍不住又恨又妒、面色扭曲,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知书达理、才华横溢的才女形象。 好不容易压下火气,她忍不住暗暗冷哼:贱人,尽会装模作样地迷惑圣上!总有一天我会让圣上知道,谁才配得上那一个“懿”字!…… …… 清颐宫的主位是周昭仪。 周昭仪闺名唤作娴雅,出身书香世家,祖父是当世大儒,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本身也是满腹诗书、才华横溢的女子。 她待字闺中时颇有才名,初入宫时也颇为受宠,诞下三公主后进位正三品昭仪,入主清颐宫,却慢慢沉寂下来。 清颐宫的布置很雅致,颇有书香世家的气韵,整体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很容易让人流连其中、难以忘却。 此时的周昭仪刚从三公主所住的西配殿出来,便遇上了匆匆而来报信的宫女:“奴婢参见娘娘!” 周昭仪看她行色匆匆,不由停下脚步微微一笑,安抚道:“你且慢些,不着急。” 那宫女感受着周昭仪令人如沐春风的态度,忍不住满脸感动,起身之后急急地回禀道:“娘娘,凌贵妃被圣旨加封为懿贵妃了!” “懿贵妃?”周昭仪怔了怔,面上的笑容慢慢多了几分苦涩,眼神也有些黯然,半晌才叹了一声,“看来圣上还挺喜欢凌贵妃的。”即便她得宠时也不曾有过封号啊…… 那时候还有个白清幽,初侍寝便由从五品秀仪进位正五品修华,因她自述极爱品茗,便得了封号“茗”字。 那时候白清幽几乎算是宠冠后宫,便是皇后也不能抗衡,后宫诸妃在她的压制下都黯然失色。也是奇怪,白清幽并不是后宫诸妃中最美的,气质也不算是最独特的,却偏偏最得圣心。 若非天妒红颜,茗婕妤芳华早逝,这后宫哪还会有什么赵昭仪、林贵嫔、陈嫔、路才人呢?饶是如此,白清幽也由从三品婕妤追封为正二品德妃…… 话说回来,那路才人与白清幽竟有五六分神似,也不知圣上见了她,会不会想起曾经宠冠一时的茗婕妤? “娘娘?”贴身伺候的宫女芸香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周昭仪被这一声惊醒,略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满目担忧,心下安慰,便和悦地笑了笑,道:“本宫无碍。”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这位懿贵妃可不简单,你们且好好看着就是。没有异常就不必向本宫禀报了,到底三公主更要紧些。我如今什么都不想了,只求三公主能好好的。” “是。”芸香和那宫女连忙福身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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