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巳时,众人便拥着太后逶迤向紫阳楼而来。正是秋高气爽,天色湛蓝晶莹,点缀着几绺网状的白云。空气微凉而干燥,不似夏季一般热浪灼人,却令人舒适地舔舐着裸露在外的肌肤。

太后心情颇佳,皇后与安国公夫人有意奉承,一路上笑语连珠。就连明珠,虽然别别扭扭的害羞,可心里也好奇且期待着。

永寿宫的宫女们走在后头,即便不敢随意说话,可也如同放出笼子的雀鸟,不停的互相挤眉弄眼,盼望着一睹状元郎的英姿。

到得紫阳楼上,楼下即是一条宽三丈许的汉白玉甬路,似一匹玉带般笔直地通向正阳门,新科进士们在昭华殿谢了恩,在殿前被内侍们侍候着换了官袍,簪花上马,便会从这条路一直行至前门打马游街,正式由白身飞跃而成了官人。

楼上早已布置了黑檀木桌椅,铺了大红片金织锦凤凰于飞椅搭和靠垫,就连桌上的茶盅都是大红官窑扁豆双禽纹样,无不喜气洋洋地透露着太后的期许。

贴着栏杆,设了一排薄可透光的屏风,如此既可以使楼上的贵人们看个清清楚楚,又不至于使新科进士们随意望见楼上的风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有内监飞跑而来,在楼下轻轻拍了两下手,守在楼梯口的小内监便快步过来低声道:“来了!”

太后便推了推明珠道:“哀家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楚,珠儿去前头看看都是什么样子,讲给外祖母听。”

明珠含羞不肯上前,只赖在椅子上不动。皇后便笑着来携了明珠的手道:“快来陪舅母看看呢。”锦瑟知道明珠只是嘴上不肯,便笑去扶明珠:“好郡主,您不是说,任是再怎么年轻再怎么才俊,没有能越过长公主驸马大人的。今儿可要好好看看,有没有人将驸马大人比下去呢!”

明珠有了台阶下,方才板着脸道:“对!”不待人拉,便自己走到屏风前,瞪大眼睛极目远望。

几名长辈心知肚明,又不敢取笑,只是抿着嘴笑,俱都赞许地瞧了锦瑟一眼。

皇后这才认出锦瑟,心里头一惊,记起前阵子恍惚听松萝说过,绣房那个宫女被调入永寿宫里养猫。因是贱役,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十日,这宫女竟然已经能陪同太后郡主出入,竟不能小觑。

安国公夫人觉得锦瑟竟有几分面善,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再仔细瞧了瞧便释然了,原来这宫女生的与自己养女有几分相似,俱是宽额大眼,只是自己女儿下颌稍尖,眉目微挑,妩媚风流有几分神似自己。这宫女下颌却是柔和圆润,眼底一片柔顺之色。

安国公夫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本就是因为思念“**殉父”的亲生女儿薛珺,才在生下国公府小公子龚珏后,偶然见到一名小家小户的女孩儿相貌与薛珺有六七分相似,因此执意收了做养女,将对亲生女儿的一片爱意与歉意全都寄托在了养女身上,如此彷佛女儿以另外一种身份活在她身边,能让她觉得内心平静。

锦瑟始终留意着安国公夫人,见她神色无异,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隐隐作痛,母亲确实已经不认得她了。九年的时光,不但改变了薛珺的容颜,而且身为下人的辛苦劳役和唯唯诺诺,也早已磨去了薛珺曾经作为父母掌珠那种恣意与潇洒的飞扬神采。

甬路上的马蹄声愈来愈近,簪金花、着绿袍、蹬官靴的新科进士们骑着高头大马,哒哒而来。

湘嬷嬷陪立在明珠身边,忙指着最前头一名如朝阳般耀眼的青年道;“郡主快看,今年的状元郎是少年神童出身,如今才十七岁,青州人。家里是耕读世家,家风极清正的,祖上还在前朝做过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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