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图招老板娘进来耳语几句。不一会儿,五六个衣裙淡雅样貌娇俏的女子脚步轻盈地鱼贯而入,笑吟吟地在太子等人身旁坐下,一边展示茶道,一边将小巧精致的茶点喂到几人嘴边。 琬华瞪了瞪巴尔图,嘴角抽搐地凑到他耳边,咬着牙恶狠狠道:“我让你召一两个上来,你怎么招来一群?别告诉我这是在搞批发。” 巴尔图也有点傻眼,吞吞吐吐说道:“老板娘想是听、听错了……她、她说包我们满意,不、不会给爷省银子。” 琬华做了个快晕倒的姿势:“谁让你这么不低调的?现在怎么办?难道要把她们几个退回去?真是太逊了。”不知想到何处,她忽然住嘴,大刺刺地打量了他一下,挑了挑眉,“你小子跟我说实话,其她这几个不是你故意招来的吧?是不是太子有美眉伺候,你也眼馋了?” “噗……”巴尔图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 “我说你小子喝个茶也不安生,”大阿哥皱眉看着他,“斯文点不行吗?” 巴尔图忙拱手:“大哥抱歉,抱歉……”然后对着琬华就是一通赌咒发誓,虽然压低了声音,但看他那面红耳赤连连比划的样子,足见他心里有多么亟不可待。 “好了,我相信你了。”琬华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巴尔图再碎碎念下去她可能真要晕倒了。 瞅了太子一眼,发现他正在专心听戏呢:他倒是很享受有人喂茶喂点心,眼睛盯着台上,手大概是无意识地搂住了左边女子的肩。看了一会儿戏,太子转头仔细瞧了瞧这女孩儿,一直看到女孩儿羞红了脸垂下眼睫。他勾唇淡淡一笑,手指抚了抚女孩儿光滑的脸庞,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浅浅一笑:“回爷的话,奴家名唤画儿。”娇弱的声音能酥到人的骨子里去。 “果然如诗如画。”太子眉眼透出怜惜的神色,“真是可人。”目光移到她的纤纤玉指,他将它握在手里,“继续喂爷吃茶。” “是。”画儿低着头点了点,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 一旁的大阿哥看到这一幕,视线落在画儿纤长洁白的后颈上,不由愣了愣,手却抚上了身边女子的颈项,才发觉这女孩儿也是很白净水灵的。大阿哥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女孩儿,又情不自禁地向琬华望去,正好见琬华笑眯眯地瞧过来,脸上顿时一红。 大阿哥正感到有些尴尬,忽然传来“砰”地一声,转头一看,却是胤禛一拳砸在桌上,对着身旁的女孩儿怒道:“去去,坐一边去!别来烦爷!爷两岁的时候就不让人喂了!还把爷当小孩子呢!” “噗……”这次轮到琬华喷茶了。 胤禛一张脸黑得像小包公,瞪了琬华一眼,见身旁的两个女孩吓得低头不敢吭声,那柔柔弱弱的样子看得他更是来气,把一张桌子拍得“砰砰”响:“听到没有!爷让你们滚远点!最讨厌看这副故作可怜的模样!还让爷再说一遍?!” 那两个女孩慌忙起身,匆匆福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老板娘吓得忙进来,欠身陪罪:“哎呀,那两丫头不懂规矩,还请爷息怒。奴家再重新选两个来。” “算了,”太子淡淡开口,“四弟还小,不要给他招女孩子了。你下去吧,别打扰我们听戏。” “是,是……”老板娘又连连欠身,这才出去。 “二哥,弟弟觉得这里闷得很,想出去走走。”胤禛一脸无法忍受的表情。 太子颔首:“这里确实不适合四弟。去吧,多让几个侍卫跟着。” 胤禛起身,微侧过头斜觑着琬华:“琬儿是女孩子,也不适合呆在这里,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琬华正美滋滋地品茶听戏呢,听到这话刚要摇头,抬眸就见胤禛目光发冷,仿佛随时会将她拆入腹中一样。她虚咳一声,淡定地放下茶碗:“好吧。” 胤禛拉着她一出茗香楼,就沉下小脸:“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这是喝茶听戏的地方吗?别以为我啥都不知道!” “我知道它不是,今天来这里是有原因的,”琬华捏捏他的脸蛋笑着道,“我以后慢慢解释给你听好吗?今儿难得出来一趟,我陪你逛逛吧,你想去哪里都依你。” 胤禛面色稍霁:“我又没有想去的地方,你想买什么我陪你就好。” 琬华笑得越发灿烂:“我就知道小四最好了!那咱们就随便逛吧,顺便瞧瞧上品的胭脂、小首饰之类的。” 胤禛翻翻眼睛,果然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什么叫小首饰?” “小件的首饰嘛,我给取的名字,比如耳坠、戒指什么的。”琬华抓起他的手,“你拇指上的扳指就算啊。” 胤禛跟上她的脚步:“你想要什么样的耳坠、戒指,我问额娘要来送你就是了,何必在外面买?你又不知道外面东西的真假。” 琬华摸摸他的脑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外面有的店信誉也是不错的,主要是首饰的样子十分可爱,宫里倒不常见。” 二人一路闲聊着,入了一家首饰店,琬华驾轻就熟地买下一对玉兔子形状的耳坠,和一支梅花檀木簪,玉兔子活灵活现雕工很好,木簪的梅花也雕得十分精致,就连胤禛都瞧着新奇,心道原来琬儿喜欢这样的东西。 逛到一家卖上品胭脂水粉的店,两人一进去,就听到一个男声:“请问这个多少钱?” 琬华多瞧了一眼,发现竟然是明瑞。她心中微讶,走过去打招呼:“你也买胭脂?” 明瑞闻言回头,看见是她明显愣了愣,片刻才回过神,面色微红地见过礼,手里的胭脂却不由得往袖子里藏:“明瑞就是来随便看看……” 琬华抿嘴一笑:“还不好意思呢,谁都知道你买胭脂不是自己用的,害羞个什么劲儿?”然后拉着胤禛走到柜台前,将陈列的胭脂细细瞧了瞧,最后拿起一盒问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陪笑道:“这位少爷好眼力,这是本店最好的胭脂,那位爷刚才也是买的这种,送给姑娘用最好。二两银子一盒,您也知道,咱这儿的胭脂都是配着上等花露蒸出来的,工艺更是没话说。” 琬华转头看了明瑞一眼,笑道:“你挺会挑的啊,不会是听老板忽悠的吧。”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几片银叶子递给老板,“下次要还有好的记得给我留着点。” 老板笑逐颜开:“少爷放心!” “格格的肩伤可好些了?”明瑞跟着她出了店去,担忧地看了一眼她的左肩。 “渐好了,多谢关心。”琬华笑着告辞。 明瑞咬咬唇,鼓足勇气唤住她,从袖子里拿出那盒胭脂,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想好的话瞬间记不得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道:“格格,这胭脂其实、其实是明瑞想要送给你的……谁想你已经买了,还是跟这个一样的……但是明瑞还是想把这个送给格格……” 胤禛脸又黑了,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不耐烦地道:“琬儿已经买了,谁还要你的?你这人好没道理。” 明瑞顿时大窘,耳根都红了,微翘的长睫颤了颤,但是拿着胭脂的手仍然伸着,他不知自己现在是该遵从内心的意愿继续伸着手,还是该听从四阿哥的话放弃,也就没觉得场面有点尴尬。 琬华扬唇笑笑,接过了胭脂:“谢谢你。” 明瑞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轻松起来:“不用谢,格格喜欢就好。” 告别明瑞,琬华拉着胤禛的手继续逛街。只是胤禛的眉头再没舒展过,等走到一处人迹稀少的街道,终于忍不住问:“琬儿,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子?” 琬华唇角轻扬:“他很可爱啊,温良诚实,外表也英俊高大,我确实挺喜欢他的。” 胤禛只觉胸口一窒,一股闷气直直撞入胸腔中,手指都跟着微微颤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喜欢他?” 琬华平时常说“喜欢”这个词,自是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认真点头:“对呢,他是个挺好的人,还救过我的命呢。” 胤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冲动,然而体内的火气却一个劲儿的往上涌,只得紧紧攥了攥拳,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琬儿,我有些逛累了,想回去。” “可是太子他们还在茗香楼……” “让人送个信儿过去就行,跟太子说我走累了,想睡觉。” 琬华无奈地摸摸他的头:“好吧。那我让人去我家赶马车来,我送你到紫禁城外吧,所幸这儿离我家也不算远了。” 坐在马车上,琬华见他有些沮丧的样子,以为他真的困了,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先打个盹儿。 胤禛紧紧搂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怀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闷闷地道:“琬儿,不要离开我……不要不管我……” 琬华轻柔地摸着他的头:“我不会离开小四的……快睡会儿吧,我一直守着小四。” …… 左肩的伤又过了一个多月才全好,只是每当太过用力还会隐隐作疼。这其间胤禛来看她的次数反而多了,她总觉得这家伙似乎是有什么心事,经常显得心不在焉。然而每次问他,他都会摇摇头,脸上一副“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表情。 此时虽已至初秋,但园子里的木芙蓉、紫茉莉以及各种菊花开得正艳。难得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天气,琬儿坐在秋千上,胤禛在后面兢兢业业地推她。 “琬儿,”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肩头,“以后在我阿哥府,也要建个园子,也要做个秋千架,我天天推你。” 琬华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眯眼笑着:“那时候你都娶福晋了吧,要还推我荡秋千,你的福晋该吃醋了,到时可别将她哄着哄着倒把自己哄哭了。”小四这样的,也不知他哄起女孩子来会是什么样子。琬华的脑子里出现一幅小女孩嘟着嘴,胤禛左右作揖赔礼的情景来,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琬儿,还记得我小时候对你说过的话么?”胤禛的声音依然柔和如风,却隐隐透出郑重,“我说将来我要把你扛回我的阿哥府去,要娶你做我的老婆。” 琬华听出这话不是玩笑——因为没有谁会把好几年前的玩笑话记得这么清楚,还说得这么郑重。她回过头,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带着不同以往的视角和心情看着他;而胤禛则是一脸坦荡,表情平静地回望她。 他的眼睛亮亮的,如同一泓清泉般澄澈,只是这清泉很深,她一眼望不到底。 “胤禛啊……”许久,她唤了他一声,然后没了下文。 “琬儿,”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你记得,我也只说这一遍——今后,无论你喜欢了谁,无论你喜不喜欢我,娶你的只有我。” 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他转身走掉了。 留下琬华独自坐在秋千上,愣神了好久。她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彻彻底底地觉得那个孩子那么的陌生。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没有懂过他,从没有。 …… 冬去春来,又长了一岁。 丫鬟们出出进进,为琬华不久的入宫选秀做准备。彤管将要穿的衣裳叠在一起,松烟在收拾要戴的首饰,生宣和紫石在做针线打络子。 琬华窝在躺椅里看书,听到她们在商量为她的荷包绣个什么花样子,不由失笑:“你们也别太紧张了,我一不是去选美,二不是头回去宫里,打扮的太鲜亮了像个土包子进城。就挑平日常穿的半旧的衣裳带几件,首饰和荷包都带我常戴的就行。” 彤管“扑哧”一笑:“格格,瞧您说的。依丫鬟们看,格格无论打扮成什么模样,高贵的气质也是遮不住的。” 琬华翻过一页书:“既然无论怎么打扮都一样,你们也别太费心了,过得去就成。我有姑姑做主呢,你们不要为我担心。”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生宣对彤管使了个眼色,紫石也走过去轻轻拉了拉彤管的袖子,彤管无奈地白了她二人一眼,点了点头。 琬华的余光早瞥到这几个丫头的小动作:“有什么话就说,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彤管走过去,掖了掖她膝上的薄毯,微笑着道:“格格,您参加选秀就要被指婚了……格格以前说过会带着彤管和松烟……生宣和紫石怕格格不带她们,又不好意思问,所以就让彤管帮她们问格格。” 生宣紫石两个丫头闻言脸上一红,忙也到了她跟前:“格格,丫鬟们不想离开格格。格格去了姑爷家,把我们两个也带上吧,我们两只想永远侍候格格,跟格格在一起,不要丢下我们。”说着眼圈都红了。 琬华握了握她们的手:“姑爷什么的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别哭啊,我到时候一定要求把你们四个都带上,可好?我也想永远跟你们在一起,可是你们将来毕竟是要嫁人的,我也不能耽误了你们……”眼看连彤管和松烟都要哭了,她又忙道,“我保证永远不会丢下你们,但让你们幸福也是我的责任。” “格格……”几个丫鬟擦着眼泪,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琬华轻笑:“好了,别哭了,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 几人破涕为笑,擦掉泪福了福身又继续去忙了。 下午,佟贵妃召她去宫里,大概是有话要对她说。谁知刚到承乾宫正好见佟佳氏乘着软轿出来,一问才知是刚传出敏嫔和不到半岁的十三阿哥身上都不好,太医还在诊治,佟佳氏不放心便亲自去看看。 胤禛跟在软轿后面,拉住琬华的手:“琬儿,十三弟生病了,咱们去看看他吧。” 琬华知道阿哥们深受康熙教育,从小就都懂得孝悌之义,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小的生病,做兄长的都是要去探望的。因此点点头,跟他一起去。 到了永和宫偏殿的暖阁,德妃也在敏嫔床边坐着,太医刚诊断过,却是喜脉,只是因为敏嫔天生体弱血气不足,方才晕厥。只要静养便无大碍。太医嘱咐了一通,就去外间写药方子了。 佟佳氏点头,宽慰了她几句,又问十三阿哥是什么症状。 小十三此刻正被奶嬷抱在怀里哄着,大概刚刚哭闹过,这会儿脸色泛红地睡着了。胤禛拉着琬华凑近去,偏着脑袋对他眨眨眼:“十三弟是怎么了?” 琬华摸了摸小十三白净的小胖手,轻轻将脸颊贴近他的额头试了试:“好像有点发烧……” “四阿哥,格格,”奶嬷担心地看了看他俩,“刚才太医说十三阿哥是出水痘呢……” “什么?”胤禛大惊,拽着琬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退了三丈远,“怎么不早说?!” “四爷别慌,您小时候出过水痘的。”小盛子在旁边提醒道。 胤禛一拍脑袋:“对了,我记得额娘说,我才三个月大就出过水痘了。琬儿呢,”他转头看她,“你小时候出过水痘吗?” 小盛子又笑着道:“一般人都是很小就出过水痘了,那时候还没记事呢,要是长辈没告诉过,格格也许不知道。” 琬华脸色有些发白:她从一丁点儿大就记着事呢,但还真不记得自己出过水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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