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也许还有所不知,”徐芷妤只是笑笑说:“陛下虽宠爱她,也只是因为容貌肖像姜王妃。陛下最喜欢的却是她姐姐,连陛下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人,值得大人您为她留心么。” 顾长卿微不可查的蹙眉:“娘娘多心了。” 他身着玄青色羽绉面鹤氅,脸庞仍是清隽淡雅的,言语却凉薄到了极致。“贵嫔娘娘,日后若是再不收手,恐怕对娘娘不好。臣可以让娘娘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他轻声道。 徐芷妤一怔,竟是本能打了一个寒颤。 但顾长卿已提脚离去。 顾丞相的手段,她心里是很清楚的。他说的收手,难道是……他已经知道了安国公府的变故与她也有关系么。 徐芷妤失神的望着他的背影片刻,自嘲道,她平日……不连逾矩的机会都没有么。 但在转瞬后,那张美人面又很快恢复应有的冷静、沉稳。 而与此同时,宣室殿内,昭帝正让人严查殷惠妃中毒之事。后宫贵人、满朝文武,谁也不能离开。 一个低等宫女指证宸妃给殷惠妃下毒,自然会是引起不小的风波。 听那荌儿将话说完,姜念念心里都悄悄绷起了一根弦,心里仍旧有一点担心的。但面上还是淡淡的:“荌儿,你确定指使贞宁去御膳房投毒的人是本宫么?在陛下面前撒谎,那可是死罪。” 荌儿额上都淌着汗:“奴婢自然不会忘。……若不是娘娘威胁了奴婢的家人,我也不敢站出来指认娘娘!” 这时,堪堪醒过来的殷惠妃也被扶着出来,见着姜宸妃后,虚弱的身子微微僵住,咬牙道:“……我与昭阳殿也不过口舌之争。妹妹,你又何必如此?” 她那贴身宫女梅欣却小声哭诉道:“……娘娘有所不知,那碗元宵本是该给六皇子的,可六皇子不用,这才转给了娘娘……” 昭帝心里猛然一紧。 这个小宫女真正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姜宸妃真正想害的人,是六皇子罢。 惠妃跪在昭帝跟前,死死握住昭帝的胳膊,才忍住心中的悲愤道:“……陛下,若只是宸妃与臣妾的过节也就罢了,可是她今日想动手的,可是陛下您的亲骨肉。请陛下给臣妾做主啊……” 昭帝的脸色亦是冰白。 这下殿内终于不再安静,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只知姜氏盛宠,却没想这姜宸妃心肠竟这般歹毒,已没了陛下的圣宠,却还胆敢在陛下跟前残害皇子! 姜络云面露些着急,对昭帝道,“陛下,我相信妹妹,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昭帝轻抚着她的手,一面宽慰“你不必担心”。姜络云这才轻轻点头,但昭帝的思虑其实早已不在这上面。 每一项罪证都指向姜念念的时候,他又怎么相信她的话。说起来,铲除异己,倒真的有些像姜念念的行事风格。 即使他想保住人,也不知怎么给后宫交代。 姜念念漠然的望着他们。 当昭帝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姜念念则很生硬的别过了头。 现在她终于大概能明白原主为什么极端了,在这样的境况下,她满心喜欢的男子却只安抚着自己的姐姐,对自己毫无半点信任。 虽然她对男主毫无感觉,但现在却设身处地,理解原身的处境。 盛宠之下,其实难副,更何况还是让她成为后宫诸人众矢之的的男人。 “宸妃。”太后也不由蹙了蹙眉,“你要解释清楚,那碗有毒的元宵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其实猜到今日的情形,只是宫斗一环罢了。但她不喜欢任何人争斗牵扯皇嗣身上。 姜念念垂下眼睫,行了一礼。指尖摩挲片刻,才笑了笑说:“荌儿,你认识景乾宫的刘嬷嬷么?” 荌儿的脸色稍稍一变。 宸妃所说的刘嬷嬷,便应当是六皇子的乳母,也就是常在殷惠妃跟前伺候的那位。可她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奴婢……”她屏住呼吸,小心道:“不甚熟识。” “刘嬷嬷是六皇子的贴身乳母,其实曾是受过本宫的恩惠。你想不到吧?” 荌儿果然瞳孔一缩。少女微微扬起下颌,面庞苍白得有些通透,极是娇美动人,微笑道:“太后,我们何不就让刘嬷嬷来说说,那碗元宵究竟与本宫有什么关系?” 太后点了点头。 其实原主不可能去认识一位低等嬷嬷的,但前几日姜念念就已想到了这次上元宴上的情节。……如果按照原来的剧情,今天就是宸妃彻底失宠的关键了。 虽然姜念念这个人也没有很强的求生欲,但也觉得至少来了一趟,不能让自己就死的这么难看吧。更何况她有牵挂,因为原主还有父母。 所以,她就顺水推舟,将刘嬷嬷救了下来。刘嬷嬷虽一直是小人物,故而才能不引人注目。而她一直留在殷惠妃身边,知道不少秘密,自然就是最能救她的最佳人选。 刘嬷嬷被人带出来以后,撞见殷惠妃时,吓得浑身轻微一僵。 殷惠妃的脸色就更难看了。牙根有转瞬的咬紧,不知是因为这不起眼的奴才,或是刚刚才用了有毒的元宵。 “刘嬷嬷,你不用害怕了。”姜念念笑着说:“这里这么多人,你只要将关于白果的实话说出来就好了。” 刘嬷嬷忙磕了个头,谨慎道:“陛下,太后娘娘……其实,其实今日这元宵里的白果,都是从景乾宫出去的。” 景乾宫是殷惠妃的的住处,而用以投毒的白果怎么会在她那儿呢。 “你胡说!”梅欣忍不住出声怒斥,“你可知今日中毒的人可是惠妃娘娘,难道娘娘她会自己下毒害自己么?!” 刘嬷嬷一行眼泪已经流出来了,“若不是宸妃对老奴有恩,老奴也将这个秘密藏起来了。只是惠妃娘娘,梅欣本是建议您将毒下在六皇子的吃食里,好让陛下与太后心疼。您不愿意伤及皇子,这才转为自己服下元宵,嫁祸宸妃娘娘。这些话,其实……老奴都听见了。”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颂贵妃一笑,冷冷道。 原本她只是打算看一场好戏的,如今见着姜宸妃给自己找来一个老嬷嬷脱罪,不禁觉得好笑。 “宸妃,你自己也说了,你对刘嬷嬷有恩,焉知是不是收买了这个嬷嬷,好嫁祸殷惠妃呢。嗯?本宫却不相信,有人会将毒下在自己身上。” 颂贵妃出身高门,自然也瞧不上殷惠妃这样的家世。不过……若能拔掉姜宸妃这个眼中钉,她还是很乐意帮她一把。 “惠妃娘娘,老奴若有半个字是假的,便是神佛在上,天打雷劈。”刘嬷嬷强忍着眼泪,话显然是对陛下说的,“老奴只是觉得,六皇子还小,您也万万不该拿着皇子争宠啊。” 殷惠妃猝然道:“住嘴。”她转向昭帝,脸上犹是带着病色,“……陛下,您千万不能听信一介老妇之言。臣妾可以提供证据。在内廷司的记录中,六宫之中,唯独姜宸妃的昭阳殿有提取白果的记录。您且细想,若不是今日所用,宸妃拿有毒的白果做什么?” “你说的当真没有虚言?”昭帝垂眸,冷淡看着看她,“那朕为何要信你找的宫女,却不信宸妃的刘嬷嬷?” 说实话,他从前不是不知将姜氏宠得目无纲纪,他甚至一度以为这事真的是宸妃所做。 不过,即使现在姜氏对他尤为冷淡,许是还在生他的气。身为君主,他也不会容忍旁人作践她的。 ……再者,如果惠妃真的有意陷害姜氏,那他更不会就此作罢! 姜念念却悠悠然弯出一丝笑容,在这样的场合中,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陛下。”她起身,淡淡说,“惠妃说的不错,在我这儿,的确有领取白果的记录。” 昭帝抿唇,眸光一冷,“那你怎么解释?” 姜念念看着惠妃,眼睫缓缓一眨,似乎笑了一下才说:“可是陛下,臣妾的白果都晒干封存,放在柜子里很久未用,您可以派人检查。除此之外,少量白果不仅无毒,还可以入药,于人体有益。所以想来,在惠妃娘娘的宫里面,应当就有这样一张药方!” 殷惠妃不由闭紧了眼。 “——那她陷害臣妾的白果是从哪儿来的呢,自然是从太医署开的药方里所取的。” 姜念念缓了缓,望着惠妃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如此,你就可以不经过内廷司的记录领到想要的东西。如果臣妾没有猜错的话,在惠妃那儿搜到的白果,将与今晚掺入元宵中的……一般无二罢。” ——所以,下毒之人就是殷惠妃自己。 而听到这番话,殷惠妃的脸色倏然变白,指甲都根根掐进肉里,才勉强道:“姜氏!本宫那儿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你少来……胡言乱语,魅惑陛下。” 昭帝却极是冷淡的推开了她的手。 姜念念闻言,眉心轻挑:“既如此,就请为娘娘开药方的太医过来,一问便知,娘娘那儿有没有私藏白果了。” 其实她还未开口时,便已让人暗中去了。 现下江云海捧着一蜀锦盒子便进来了,对昭帝禀报:“……陛下,宸妃娘娘所说没有错,刚刚奴才去搜了搜,这惠妃娘娘那……的确是有私藏的白果。便同今夜在元宵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殷惠妃听到这句话时,身形下意识一个踉跄,竟颓软的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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