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城的目光顺着寒光闪烁的宝剑向前看去。
浓黑的夜色中一点晕黄的灯光勾勒出男子高大的身影。
他依旧一身布衣身姿如松卓然而立乌黑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根竹簪固定住一手执剑星眸淡漠地看向轻城,带着久居上位的迫人气息,似乎毫不意外她的出现。
轻城的脸色发白试探性地喊了声:“英王?”
“荣恩?”男子缓缓扫了她一眼,如看蝼蚁,“既认出孤来至少该叫孤一声皇叔吧。”
猜测被证实轰一下,情绪汹涌席卷而过轻城如遭晴天霹雳:英王他竟然是英王!
她早该想到的她一个区区六品太常寺寺丞的侄女平平无奇,名声不显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被赐婚给大魏的战神英王?
可如果他是英王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当年她虽然隐瞒了名姓,以他的权势,想要调查她的身份来历,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一切都源于她撞到他在看西北的舆图,当时,他就想杀她了,却一时心软,放过了她。她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也许是他后悔了,又或者是那舆图真的有泄漏的危险,他对她又起了杀心。
英王,是守护大魏的战神,也是杀神,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手下亡魂无数。
可她当时已回到姜家,与他八竿子都打不着,即使是一个权势赫赫的王爷,也没有办法轻易杀死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子。于是,他向宣武帝请求赐婚,目的却并不是为了娶她,而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
否则如何解释,堂堂英王,英明神武,权势滔天,会如此无用,让人在新婚之夜将新娘毒杀?
新婚之夜,便是他为她选的丧命之时。因为他不能对不起他青梅竹马的庄小姐。而那个晚上他没有出现,是因为他愧对于她,无颜见她,又或者是怕自己见到她再次心软。
杀她,是为国尽忠,保守秘密对姜家照拂一二,则是对她昔日恩情的报答。
好一个英王,好一个恩将仇报!活该他最后没能与他真正喜欢的姑娘庄小姐终成眷属。
想通了前因后果,她难受之余竟然莫名有点想笑:当初救下那个重伤的英俊少年时,她大概绝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死在他手上。
她想,她是真的可以放下了,放下那个曾经无措地搂着她低声安慰,曾经待她千依百顺的梦中的少年。
她甚至连恨都不愿恨他,毕竟是自己蠢,救了一只中山狼。掏心掏肺到最后,换来了这个结果。
至于报仇什么的,实在是件需要耗费太多精力的事,想想也就算了。两人实力悬殊,她成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何况,上辈子已经栽在了他手里,这辈子,她再也不要因为他,将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沸腾的情绪一点点冷却下来,此时利刃加喉,她冷静下来,陡然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听他刚刚与赵蛮的话,他此行机密,显然不愿泄漏行藏,却被她认了出来。这人心狠手辣,纵然荣恩是他的亲侄女,也难保他不会痛下杀手。
她可不想再死一次。
为了活命,节操之类的,暂时可以放一放。她眨了眨眼,盈盈美目中水光粼粼,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温温顺顺地叫了前世的丈夫一声:“皇叔。”
她深知自己现在这副容貌的优势,这样一副梨花带雨,柔弱堪怜的模样,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儿都能被打动。
英王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神情依旧平静。荣恩娇弱动人的美貌在他眼中竟仿佛与一块石头,一根木桩毫无区别,执剑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轻城心头一紧,偷偷拧了一把大腿,眼泪顿时扑簌簌而下,眼睛却睁得大大的,软软求道:“皇叔,我什么都没听见,今晚也没见过你。你,你把剑拿开好不好?”那模样真是又乖又可怜。
英王眼中恍惚了一瞬。记忆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可怜兮兮地对他说:“阿甲,我什么都没看到,你把剑拿开好不好?”
他的目光落到轻城面上,少女倾城的容颜与记忆中的面孔重叠,是他的错觉吗,两人的神情竟如出一辙?
抓住剑柄的手蓦地收紧,布满老茧的手上青筋毕露,许久,他才淡淡开口:“夜深人静,不好好休息,出来乱跑可不是个好习惯。”
有门!她加了把劲,泪眼婆娑,委委屈屈地道:“我,我知道了,以后不这样了。”
记忆中,那人也是如此说:“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啦。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心头一悸,手上蓦地失了力。
赵蛮早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见状反应极快,飞快地将轻城往后面一拉,脱开宝剑的控制,随即挡住英王与轻城之间,偷瞄了一眼英王的脸色,随即回头凶巴巴地道:“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出来乱跑做什么?活该被皇叔吓唬!”
英王回过神,放下宝剑,看向赵蛮护住小少女的动作,若有所思。都说这小子和荣恩交恶,可这模样,似乎是对荣恩不满,实际上分明是怕他真把人杀了?还特意将他的行为定义为“吓唬”。
轻城花容惨淡,噙着泪,委屈巴巴地垂下了头。
赵蛮的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去,犹豫片刻,问道,“是来找我的?”
一定是的,他不待轻城回答,自己下了结论,若不是担心自己,她这个时辰跑来东暖阁做什么?想到她担心自己担心得睡不着,赵蛮原本还对她有气,现在觉得可以稍许原谅她一点点。
轻城望着小少年漂亮的眉眼,别扭的神情,心头微暖,低声解释道:“我并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虽然她并不后悔听到这些话。
赵蛮虎着脸道:“知道错了?下次别这样了。”眼睛却透出笑意来,向后张望了下,问轻城道:“你的宫女呢?让她们送你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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