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霜红

永和帝却觉得温玖天真无邪，笑着说：“若是珍珠好好读书，将来朕就赏你做个女上卿！”　　“真的吗？”温玖的眼睛顿时亮了。　　“君无戏言！”　　“谢谢父皇！”温玖笑嘻嘻地继续撒娇，“皇子们读书都有太傅教，父皇要让哪一位太傅来教我？”　　皇后忙说：“珍珠别胡闹，太傅们都不能进后宫。”　　“就没有女太傅吗？”她娇娇软软地问。　　永和帝摸着下巴，龙目在温玖身上转了两圈，心中一件困扰着他的事情忽然有了主意。　　“没有女太傅，不过后宫里有嫔妃倒是学富五车。”永和帝慈爱地摸摸温玖的头，她代表着温家，如今只有温家没有表明立场。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几乎僵住了，她不由自主把温玖抱紧一些，仿佛要宣示所有权似的。　　温玖被她箍得难受，挣扎了一下，皇后连忙松开，笑着说：“江南一带女子好学之风盛行，那边定有不错的女先生，不如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进宫来教导珍珠。”　　永和帝摆摆手道：“派人到江南请先生，要甄选游说，少不得两三个月，届时恐怕珍珠的好学之心都磨没了，何必那么麻烦？后宫里齐妃最喜读书，也常与朕畅谈《四书》《五经》，她的水平足以教导珍珠，就让珍珠去齐妃那里吧。”　　温玖心里暗喜，齐妃？那不就是楚王萧墨的母妃吗？　　天助我也！　　皇后脸色苍白，饶是她装得再好，此刻都感觉五内俱焚，天旋地转。　　“皇上，”皇后勉强维持着镇定，但声音却开始发嘘，“珍珠自小没离开过臣妾，齐妃那里恐怕准备不周全，照顾不了珍珠。”　　“朕又没说让珍珠一直住在那里，她要是好学，每日早上去，傍晚回，齐妃心细，自会好好照顾她！”永和帝已经做了决定，不容人更改。　　皇后心如刀割，好好捏在手里的一张牌，非要生生分出一半给别人，她怎么甘心？　　只是不敢忤逆皇上，只有假装欣然答应。　　“臣妾从来没让珍珠受过委屈，她性子有时候骄纵了些，皇上可要跟齐妃说好，倘若她调皮，可千万别罚她，要是她在齐妃那儿受了委屈，臣妾可不依。”　　永和帝皱了皱眉，当着温玖的面这么说，不是借她胆子，暗示她可以无法无天吗？　　“珍珠若是真心想学习，便要记住‘尊师重道’这四个字，不可像以前那样无法无天，明白了吗？”永和帝说。　　“明白了！”温玖脆生生地答应，乖巧得不得了。　　皇后心中不快，她还没怎么样呢，皇上就帮那个狐狸精说话！　　她知道今日休朝，皇上必定要到齐贵妃那里，她有意拖延，便说：“这次珍珠回来，还给皇上带了礼物呢，是不是？”　　温玖差点儿忘了这件事，前世是充满期待想要送礼物，这辈子完全没有那样的心思。　　不过礼物都准备了，不送也说不过去。　　她点点头，对秋棠说：“去，把我的几口箱子抬进来。”　　秋棠连忙吩咐几个宫女内监去抬，不一会儿五口大箱子抬进来，一一打开，里面堆满了珍奇玩意儿。　　“准备了这么多，珍珠有心了。”永和帝笑着说。　　温玖走到箱子前，一样一样让宫女拿起来。　　“这幅前朝顾惜所画的《千秋万寿图》是送给父皇的，愿父皇千秋永驻，万寿无疆！”　　“好！好！好！”永和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前朝顾惜一生画作十分稀少，真迹难寻，这些年皇上也就得了一幅而已。　　“这件‘百鸟朝凰翠云裘’是送给母后的，上面嵌着的翡翠，琥珀，宝石，东珠等等，颗颗大小均匀，母后穿上之后，必定艳冠六宫！”　　饶是皇后方才心中还有不快，这会儿看见这珠光璀璨，华美无双的翠云裘，都忍不住笑起来。　　“还是珍珠眼光最好。”　　温玖笑着走向第三口箱子，宫女从里面捧出一把剑鞘暗红，如凝着鲜血的宝剑，蓦地呆住了。　　这把剑……　　当日萧豫从大帐中走出，盔甲上仿佛映着寒冬的冷冽，唯独腰间悬着的这把剑鲜红刺目。　　听说后来他斩杀淳于离时，用的正是这把剑。　　她带着一颗爱慕之心送给他的剑。　　萧豫原本百无聊赖地坐着，待看到宫女捧出的那把剑时，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亮色。　　霜红剑。　　千年前的铸剑大师百里霜耗尽心血铸造出来，送给他一生挚爱红叶夫人，取名‘霜红’。　　这把剑失传了千年，几年前才听说老靖安王屠灭一个小国时意外所获。　　萧豫自小喜爱名剑，小小年纪在剑术上便有大成，连成名的武将都不是他对手，只是宫中所藏之剑都不得心应手。　　温玖得知自己父王得到天下闻名的霜红剑，多次写信回去，央求父王将霜红剑送给她，父王一直没答应。　　直到这次回凉州奔丧，她病得奄奄的，还向大哥提起霜红剑，大哥便心软了，将霜红剑给了她。　　她记得，就是大哥将霜红剑送来，她心满意足，想着回到徽京后，萧豫看到这把剑会是如何高兴。　　然后就在当夜，温玖重生了。　　她醒来后，霜红剑就被放置一旁，从未过问，直到现在再次看到。　　“这可是千年前铸剑大师百里霜铸造的霜红剑？”连永和帝都不禁啧啧惊叹，“果然名不虚传，此剑尚未出鞘，朕已感觉到剑中所含的精锐之气。”　　皇后看向自己的儿子，心中快慰，难怪他一点儿都不着急，原来他已经明白，温玖的心思全都在他这儿。　　萧豫唇角微微勾起，心脏像被她小小软软的手抚过，也激起一种温暖的感觉。　　“珍珠，这把剑是不是送给……”皇后知道温玖少女脸皮薄，想给她个台阶下，谁知话没说完，温玖就抢着开口。　　“这是我大哥送我的，我谁也不送！”温玖把霜红剑拿过来，重新放进箱子里，再也不提。　　心中的温暖骤然被泼了一盆冷水，萧豫瞥了她一眼，心里越来越烦躁，她是真的要跟他闹吗？　　就因为一句话？　　不可理喻！　　她以为，就为了一把剑，他就要向她负荆请罪？　　“父皇，母后，儿臣还要到魏大人处练剑，先告退了。”萧豫倨傲地说。　　“去吧。”永和帝点点头，这个儿子从小内心高傲，让他低头道歉恐怕很难。　　萧豫退下去，一眼都没看温玖，温玖也没看他。　　两个人果真像小孩子赌气，谁也不理谁。　　“哈哈哈。”永和帝笑着起身，“既然珍珠要跟随齐妃学习，朕便带你去拜见你的老师吧。”　　“多谢父皇！”温玖喜不自胜地跟上。　　皇后只好笑着站起来说：“珍珠记得不可调皮，知道吗？”　　“知道了。”温玖笑嘻嘻地回答，一转头跟着永和帝出去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对秦嬷嬷说：“周嬷嬷呢？”　　“就在外边儿候着，娘娘现在要问话吗？”秦嬷嬷见皇后点头，亲自去外面把周嬷嬷带进来。　　周嬷嬷一进来就跪下行礼，吃了李太医几服药，精神还没好起来。　　皇后厉声问：“本宫千嘱咐万嘱咐，让你好好照看玖公主，你是怎么照看的？”　　“回娘娘，奴婢每日寸步不离跟着公主，从不敢玩忽职守，请娘娘明察！”周嬷嬷吓了一跳，连忙说。　　“那为何耽搁了近一年才回来，你就不劝着点儿她？她从小可是最听你的话！”　　周嬷嬷忙说：“奴婢劝了，可是公主身体不好，一直病着，哪敢动身？有一次昏迷了三天三夜，奴婢有一万条命，也不敢在那种时候带公主上路啊！”　　温玖病重的事，好几次都快马传书回来，皇后是知道的，也不能怪在周嬷嬷头上。　　“本宫问你。”皇后压低了声音，“在凉州，你真的每天寸步不离跟着她？没让她有机会和靖安王单独相处吗？”　　“是。”周嬷嬷慌乱地说，“靖安王刚继承王位，日理万机，还要打理老王爷的丧事，他们兄妹也是好几天才见一次。”　　“当真吗？”皇后眯起眼睛。　　周嬷嬷仔细想想，说：“只有那次昏迷醒来后，靖安王见公主消瘦，带她出去了几趟，他们骑马，奴婢也跟不上。”　　靖安王是手握重兵的王爷，在凉州，他如同皇帝，周嬷嬷一个奴婢，有时候也不敢阻拦他。　　皇后闭了闭眼睛，才叹气说：“大意了，珍珠这次回来变了些，想必和靖安王有关。”　　“恐怕是靖安王给公主分析了她的处境。”秦嬷嬷在一旁说，“玖公主聪明，心里大概明白了些。”　　当时就不应该让她回凉州！　　皇后此时后悔莫及，心中也隐隐有恐慌。　　秦嬷嬷说：“娘娘不必忧心，公主好歹回来了，您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心里明白着，您才是对她好的人，反正她往后也不回凉州了，您再好好教导她，她人小，慢慢就像从前一样了。”　　皇后也这样想，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没底，便对周嬷嬷说：“嬷嬷，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所以才让你跟在珍珠身边，往后，你还要多费心些，尤其是关于太子，多让珍珠和太子接触，你们也要从旁多说些话。”　　“是。”周嬷嬷磕了一个头，又说：“娘娘，奴婢总觉得，公主大了，越来越不听奴婢的话。”　　“你多顺着她些，别让她恼，她自然就听你的话。”　　“奴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