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中毒的消息传进了邺王府,锦邺正捧着一本书在看,头也没抬:“死了吗?”    穆青辨不出这话里的情绪,哪怕跟了主子十年,也还是摸不清他的心思,说他心里有那姑娘,却是从来不闻不问,若说没有,却又派人盯着沈府,究竟是个什么用意,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躺着呢,大夫进进出出的看了好几日,没想出什么良方,主子要帮忙吗?”    修长的手轻轻翻动书页,锦邺的声音淡淡的,带着点寡薄的清冷:“不用。”    “真…不用?”    “可别被她骗了。”锦邺唇畔浮笑,一旁伺候的侍女抬过温茶递到他手中,他喝了一口,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晚在沈清歌喝的那杯茶,明明已凉透,却唇齿留香,到今天仿佛还记得那茶中的淡淡苦味,锦邺忽然觉得,那姑娘有点不懂得照顾自己。    沈家这几日的医者甚多,大房和三房的姑娘都中了奇毒,无人可解,沈廉为救沈清歌性命,把宫里的太医都请了来,还是没有任何成效。    云氏更急,沈长宁的外伤被她抓烂,整个人像裹得像块布,毒性每时每刻都在扩散,阴森骇人的哭声每日响在院里,丫鬟婆子听了害怕,蒋氏没来看一眼,怕惹了晦气,说是家里招了不干净的东西,寻问着要找个和尚来消灾。    沈清歌的毒自然是云氏给下的,只是沈长宁的毒又是谁下的?她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便把身旁伺候的婆子和那大夫一起找来,两人一问三不知,模样冤枉得很。    太夫从西厢房出来,一路出了沈府,只是没有离去,绕过后院,穿过幽深小道过来,前头一个女子等候,走近了一瞧,正是默书。    她领着大夫进了未闻居,沈清歌坐在榻上,妍丽魅惑的脸蛋儿,瞳孔中似有星辰在流淌,总是那般熠熠生辉,瞧过来的脸上带着笑,柔婉的手轻轻一抬,邀着大夫入了坐:“天儿冷,倒是烦劳陈大夫再跑一趟。”    说话的声儿虽是柔和的,但听得出清淡,她哪里是中了毒的模样,怎么看都是明媚精致的模样。    陈大夫不敢和她对视,只觉得那眼睛像是镜子,被看一眼任何心事都逃不过,他低着头,恭敬地道:“姑娘哪儿的话,姑娘不杀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他本是云氏的心腹,在外面开个药铺,平日里三房有什么病痛便去一趟,也为三房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那日夜里,云氏带上他去给沈长宁治伤,夜里便决定制出一味毒.药给沈清歌下了,陈太夫战战兢兢从西厢房出来,还没出沈府的大门便被打昏了过去,再醒来时见着的是一张绝美的脸,就是透着凉气儿,看一眼便浑身不舒服。    他没经历过后宅这些弯弯绕绕,沈清歌随便套套话,便将他们的计划套出来,默书给了他一箱的珠玉财宝,说是他的活命钱,陈太夫哪里听不懂,这是要他做卧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不是傻子,跟着云氏没捞着的油水在沈清歌这里却是捞着了,自然要良禽择木而栖。    那毒.药不是陈太夫制出来的,而是去黑市里买的,毒性烈得很,粘上便能入体。云氏拿到手后恨不得立刻给沈清歌下了,外头买了几个丫鬟进府,去做这事最能撇得干干净净,谁也不知道下毒的是三房院子的。    只是陈太夫把那毒.药偷偷换了,那新来的婆子手上抹的不过是普通面粉,真的毒.药在给沈长宁换药的时候下了,然而沈清歌回来却是中了毒,陈太夫想不通她要干什么。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头便弯得更低,沈清歌淡淡瞧他一眼:“仔细点,在他们面前可别露出这模样。”    陈太夫抹了抹汗:“是是是!”    “今儿叫你来,是有事,明儿我就会解了毒好起来,云氏必定会带着你来问一问解药的方子,你便拿着我的方子去你的药房抓药,吃了你的药,她便会好起来,只是得浑身溃烂,面目全非,懂了吗?”    陈太夫抖成了筛糠模样,抖着嗓子答:“懂了懂了。”    默书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到他手里,含笑道:“医者仁心,陈太夫果然是善良,您跟着我家姑娘,少不了您的好处。”    陈太夫听着这话只觉得讽刺,怎么这沈家上下都那么不好对付,上上下下都阴阳怪气的,连个丫鬟都人精似的。    他的中衣已被汗水湿透,从烧着地龙的未闻居出去外面,彻骨的寒风吹来,冷得他发抖,这事儿虽不好做,好在有钱拿,等此事了结,他便要带着这些家当远走高飞。    陈太夫走后,未闻居又来了位客人,却是位瘟神,默书吓得不敢说话,她虽嘴上厉害,可是却害怕这位王爷的,总觉得有股阴森的劲儿,跟他呆久了都觉得冷。    沈清歌微微皱眉,吩咐她出去,默书壮着胆子:“姑娘,我留下来伺候。”    锦邺迈着步子过来,言语打趣:“这么怕我么?主仆都这么防着我,可叫我伤心。”    说着便坐下,玄黑的衣袍宽大,他姿态慵懒,抬起桌上的冷茶喝一口,似回味一般的点头,末了放下,淡笑着道:“我听说你中毒了,来看看你。”    沈清歌盯着那杯茶看,这是第二次,这男子登堂入室,坐她的榻,喝她的茶,这感觉不太好。    她道:“王爷既然派人盯着我,自然也知道我没事。”    锦邺伸手握住她腰间的丝带拉过来,沈清歌的身子不得不靠得近些:“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就来了。”    他几次三番毫无分寸的调戏,沈清歌一阵厌烦,冷着声儿问:“不如王爷干脆告诉我,你为什么接近我?”    他拉她丝带的手没放,另一手捏住她的脸颊,没太多柔情的挟过来,这般看着,她倒像倒在他怀里似的,实际上却是沈清歌这一刻的命都捏在他手上。    这是第三次,他想杀她!    默书吓得腿软,想说话,被沈清歌制止,他的声音凉薄:“我杀过太多的人,却不能杀你,若让你知道原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阴沉不定,寡淡薄情,以往从他嘴里说出口的温情话语皆是假的。    沈清歌冷笑着,突然抬手捏住他的脖子,手下收紧:“我又如何不想杀你?”    她准备动手,锦邺的手却极快的移到她的脖颈上,毫不怜惜的捏紧,沈清歌脸色苍白的同他僵持,他却不见一分失态,手下用力,忽然将沈清歌摔在榻上,他压过来,往日的温柔神色尽数化为冰凉:“命都是我给你的,还想杀我?”    什么意思!?    沈清歌没力气思考,她觉得生命正在流失,好在紧要关头,锦邺松开了手,她倒在榻上猛烈咳嗽,默书松了一口气,扶着墙角慢慢跪下去,脸上湿了一片。    他似是觉得扫兴,起身要走,沈清歌捏住他的一片衣角,锦邺回头看她,面前的女子目光晶莹透亮,流光溢彩似有光辉,虽然有几分狼狈,却不影响其美貌,有时候锦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这张脸迷着了,怎么几次三番下不了手。    沈清歌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点疲惫和慵懒:“九王爷,你我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却偏要惹我,几次三番想杀我,我知道,从寺庙那一次初见,你就想杀我。”    锦邺来了点兴趣,重新坐下:“何以见得?”    “你当时递给我的梅花上,有毒。”    沈清歌当然不能凭借眼神就看出那梅花有没有毒,只是经过之后的种种,锦邺对她下了杀心,她才惊觉,她那日在寺庙上见到的和尚不是白马寺的和尚,寂尘说不定早就死了,那日的白马寺正在进行一场屠杀,却被她突然闯入,所以锦邺想杀她,只是为什么又收了手?    她的命是他给的,又是什么意思?    锦邺捻起她垂在胸前的发丝放在手中把玩,身子靠过来,与她贴得极近:“说的不错,继续。”    沈清歌扶着桌角坐稳,锦邺见她压抑着气喘的模样,拧起了眉。干脆将他拉到怀里,她身子冰凉,他也不见得多温暖,沈清歌虽然不喜欢,却也实在没力气反抗。    “你想杀我,却又没有杀我,自有你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你不了解我,我这个女子睚眦必报,你虽贵为皇子,与我云泥有别,但你想杀我,我也必不会让你好过。”    沈清歌勾唇微笑,凑到他耳边,温情脉脉的场景,说出的话却是那么森凉:“这场角逐,不一定是你胜。”    她听见锦邺哼笑的声音,似乎是听了天大的笑话:“那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沈清歌动了动,腰间的手抱得紧,她推不开,锦邺的下巴搁在她头顶:“别动,你身子怎么这么凉,冻得我骨头疼。”    沈清歌实在佩服锦邺,他变脸之快已达极致,方才还想杀她,这会儿就抱着她不撒手。    沈清歌揉了揉眉心:“那就放开我。”    “不放。”    沈清歌有些不耐烦,锦邺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带着点温柔缱绻的味儿:“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杀我?”    她来了兴趣,将自己知道的百种酷刑都说了一遍,而后再问他:“你又会怎么杀我?”    锦邺缄默不语,沈清歌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想起自己还在他怀里,便又提起力气来推他。    忽然一道声音响在耳边,带着点迷茫:“我或许下不了手了,我第一次见你就有点下不了手,第二次也是,今天更奇怪,捏了你的脖子,我心里堵得慌,有点后悔,你痛不痛?”    沈清歌瞪着他:“九王爷可真会说情话,我都快相信你真的爱上我了。”    他淡淡一笑:“我说真的,你怎么不信呢?”    她信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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