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夏,六岙村。    夏天早上四点多天光就大亮了,村东头的一户人家早早就开了院门,先是从村外来了一辆牛车,牛车上载着不少东西,庄户人家多是热情的,见有人带着东西上门,自然是欢喜地迎客同时七手八脚地把车上的东西都卸到了院子里。    豁然是两扇猪肉,一袋子的糙米,一百个鸡蛋,另外有一个木头盒子,盒子里头据说放了十块钱!    在60年,一斤猪肉也就一毛钱,一斤米六分,这十块钱能买多少东西也就可想而知了。    也难怪送钱的人特意拿了一个上锁的木盒子来装这十块钱,实在是这十块钱对于任何一个大山里的农家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笔不菲的积蓄。    “哎哟喂,在喜他娘,你们咋还没弄妥当啊,丁土虎那边可是把东西都给你们送来了,你们这磨磨蹭蹭的劲儿不是想要白白赖下人家的东西吧?”周婆子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儿的媒婆,这会儿一身酱红色的打扮,头上还耀眼地插了一朵红色的山花。    这装扮若是在大山外头,那指定是要被抓典型的,现在什么年代,到处都是发展社会主义建设,奔小康,谁不是一身灰,一身黑的庄严肃穆,你就是媒婆那也不能如此妖娆啊!    但这里是深山中的十八岙村落,前前后后十八个自然村,从外头公社到这里要走十八道弯的山路,过九条河,公社的干部们每次来这里,那都是得带足了两天的干粮,外带一个帐篷,路上是要有一晚在路边过夜的,帐篷必不可少,而且还得带根打狗棒什么的,路两边都是大山,谁知道夜里会有什么东西从山里跑出来?    所以,这十八岙跟外界基本上是隔绝的。    “哎呦呦,周婶子,你放心,人我都准备好了……”说着,在喜他娘孙翠花就低低地在周婆子耳边说道,“昨晚上就给喝了药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醒不来……”    “是吗?那我瞧瞧,这新媳妇出门可得……哎呦呦,老孙婆子,你糊弄谁啊?这是你给准备的新媳妇啊?这满身是血的,你是想让人家丁土虎那边弄个死人回去啊?”老周婆子见面前躺在土炕上的是一个满身血迹,昏迷不醒的瘦弱女子,顿时叫嚷起来。    “他周婶子,你先出来,容我跟你说啊,人没死,我拿人头担保!”    “呵呵,你那人头可不值这些东西!”老周婆子瘪嘴。    孙翠花连哄带拽地就把老周婆子拉出了门。    屋门咣当一声关上,土炕上躺着的顾晓窗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黑乎乎的墙壁,她躺在半截土炕上,怎么是半截土炕呢,就是为了节省盘炕用的材料,只在连着锅台的这边盘了一个一米五大小宽窄的土炕,按理说,这一个成年人是怎么也无法在这半截土炕上睡的,终究这长短就不够啊!    但对于此刻的顾晓窗来说,却是足够的。    因为她身量瘦小,乍一看根本不像是十六岁的姑娘,而且她一直蜷缩在那里,浑身哪儿哪儿都疼,伸手一摸头,手心里有血,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她在心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心道,老孙婆子,你还真是狠啊!    她重生了,从末世重生到60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大大的意外!在末世,她可是精神力爆棚的人物,不管是在对空间的掌控上,还是跟僵尸的对敌,她都是彪悍中的佼佼者。重生前,她正在围捕一头母鹿,母鹿被她的箭射中了倒在地上,母鹿身边带着三只小鹿,小鹿似乎更早就发现了她,一直瞄着她,眼角貌似还有泪水,鹿会哭?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愣神,但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她失去了对外界的戒备,被一群僵尸突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再醒来,也就是刚才,她才从老孙婆子跟自己小儿子张在庆的对话中明白过来,她重生了,年代是60年,地点……她周遭打量了一遍,家徒四壁的一个摇摇欲坠的土屋中。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目下的身体,瘦弱,单薄,衣衫褴褛不说,还血迹斑斑的,凑巧的是原主也叫顾晓窗,不过,这原主是个悲催人物,十六岁,就被家里的哥嫂打包卖给了六岙村的老张家,是给老周婆子的大儿子张在喜当继室,张在喜的原配姓吴,吴氏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撇下仨娃,一个比一个大两岁,可怜这仨没妈的孩子,成天活的哭唧唧的,老孙婆子是个厉害的角色,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都过得苦哈哈的,全家劳力都干活也只能赚来够活命的粮食,何况家里多了这三张光吃饭不干活的嘴,她自然是十分恼火。    花了两块钱找了老周婆子从村落中最深处的十八岙买来了顾晓窗给张在喜的仨娃当后妈,可恨的是,张在喜竟在跟顾晓窗成亲当夜跑了,只留下顾晓窗跟仨娃。    原本老孙婆子还想着,买来个儿媳妇干活赚钱养活那仨娃,可谁曾想买来的顾晓窗也瘦弱不堪,别说是干活了,就走路那架势,好像一阵风都能给吹走了似的,老孙婆子让她早起去山中打了几次猪草,结果呢,她倒从山腰处滚了下来,险些摔死,还浪费了她两块钱给抓药,这才保住了她的命。    这可把老孙婆子给气得够呛,心里本来就膈应顾晓窗,因为她张在喜这个满劳力才离家出走的,现下她又是这个德性,老孙婆子就起了异心了。人是买来的,想要不亏本,那就得再卖出去!  按理,现下是60年了,买卖人口那是犯法的。    但在这大山根底下的十八个村子里,山高皇帝远,有谁会去管别人的闲事儿?都闷头忙活自己家里的那几张嘴了。    至于村里管事的,现下叫村长,原本就是里长,解放后直接转过来的,所以各种管理方式跟之前差不多少,村长张文昌,是张在喜他爹张老倔本家的一个堂哥,老孙婆子就看准了这个关系,心里盘算着,哪怕就是有嘴贱的告诉张文昌,他也该念在都是本家本族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卖儿媳妇!    这主意打定了,老孙婆子就找了周婆子,又给了她两块钱的好处,她转天就来信儿了,说是九岙村的屠夫丁土虎要买。    这不就说定了,今儿个一手交人,一手交东西。    因为是买卖婚姻,所以丁土虎没敢亲自来接,让周婆子来把人用牛车拉回去,对外就说,顾晓窗的娘家妈病重了,周婆子带顾晓窗回去照顾她妈,实际上,原主顾晓窗的妈都死了十多年了。  老孙婆子在外头跟周婆子嘀咕了半天才算是说服了周婆子,让她把人带过去,周婆子说,怎么着也得先给她换身衣裳啊,这样子弄过去,丁土虎还不得拿了刀过来跟你们玩命?    老孙婆子只好答应了。    于是,她进屋去跟自己闺女淑琴要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淑琴不舍得,在屋里纠缠了一会儿,这才在老孙婆子答应重新给她做一身的份上,把衣裳拿出来了。    老孙婆子跟张老倔两口子是二婚,张老倔的原配姓刘,刘氏生下张在喜后得病死了,张老倔再婚娶了孙翠花,孙翠花肚皮争气正月进门,腊月就给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也就是张在庆,后来又扑棱扑棱地生了仨,分别是大闺女张淑媛,二闺女张淑琴,四儿子张在明,这张在明今年不过十五岁,比顾晓窗还小一岁呢,是老孙婆子的心肝肉,平常有点好东好西的都给了这个宝贝疙瘩了。  张在庆跟张淑媛都结婚了,张在庆娶的是七岙村赵木匠的闺女叫赵秀云。两人生下了一个女儿金玲,还有一个儿子银根。    这会儿,孙翠花就指挥着张在庆两口子还有大闺女女婿李大壮一起进屋,要把顾晓窗弄出去洗洗再换上衣裳,抬上牛车,由着周婆子拉走,这事儿就算了了。    看看院子里堆着的那些东西,孙翠花的嘴都要笑歪歪了,这绝对是个划算的买卖啊,两块钱买来个便宜丫头,临了换来这些东西,光是那五块钱就招人稀罕,这年头谁会嫌乎钱多烫手啊,何况大家手里还都没啥钱!    张在庆跟李大庄两人推开屋门,要把顾晓窗提溜出来,却不料,两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屋内的情形,就只听咣当,轰隆,再就是啊啊的两声惨叫,老孙婆子跟赵秀云她们进来一看就傻眼了,屋里张在庆被倒吊在屋梁上,大头朝下,李大庄最惨,被门框上放着的一罐子东西砸中了,这东西还一股骚呼呼的味儿,他伸手一摸,往鼻翼底下一闻,惊呼一声,是尿,话没说完,脚底下一滑,他又摔了个狗啃泥,这回好了,啃了一嘴的污物,把他熏得险些昏过去。    赵秀云捂着鼻子,站在门口冲里头的张在庆喊,在庆,你没事吧?    张在庆被大头朝下吊着,早上刚喝了一碗粥,这会儿全都顺到嗓子眼了,听到媳妇问,他想要回话,却不料一张嘴,一口稀饭喷出来,直接又喷在了李大庄的脸上,李大庄这刚接了张淑媛递过来的毛巾把脸上的脏污擦了,又弄了一脸,这回的味道比那污物的强不了多少,一样的恶心难闻。    “他大舅,你这是吃的啥啊?咋比污物的味儿都难闻!”    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张在庆气得怼他,“你浑说什么,难道我吃的是污物吗?”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李大庄心里嘟哝着。    “哎呦喂,这是怎么回事啊?”周婆子正在门口等着,听到里头动静挺大,就进来看,看到了一片狼藉,当即捂着鼻子,惊问。    “还能是怎么了!”孙翠花气得挠死顾晓窗的心都有了。    但她不能那么做,因为顾晓窗死了,外头那些东西也就不属于她了。    所以,她叫来了自己男人张老倔还有四儿子张在明,几个人一起把顾晓窗从那半截土炕上弄了出来,这一出来,孙翠花扬起手就要打,顾晓窗一脸寒霜,眼刀子看向孙翠花,“你敢打我,我就敢弄死你,不信你就试试!”    顾晓窗这话说的可不单单是吓唬孙翠花的。    尽管她现在异能力消失,摊上了这样一个病歪歪的近乎要死翘翘的原主身子,不能对抗太多人,但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向来不爱欠别人人情,但别人谁敢欺负她,那她可是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原本对于孙翠花要把自己卖了这事儿,她倒是不担心,盘算着等半道儿再找个机会逃了,从此后就自由自在的天地任我闯了!可是,这孙翠花把原主折腾成这样,她就看不过去了,好歹她占用了人家原主的身体,那替着原主报报仇,也是应当的。刚才她在屋里勉强爬起来,找了根绳子弄了一个吊脚扣,又看到角落那里有一个装着污物的罐子,应该是孙翠花锁着原主,原主无法才在屋里方便的。顾晓窗把这罐子好东西放在了入门口的门框上……    然后张在庆跟李大庄就双双中招儿了。    看到他们这样狼狈,顾晓窗心里都要笑出内伤来了。    活该,混蛋东西敢欺负老娘,老娘可一直都是欺负僵尸的主儿,你们若是觉得自己比僵尸那脑袋壳还硬,那就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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