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 。    因为即将来临的台风,远处的海浪声越来越大,和白天艳丽的落日不同,现在漆黑一片四面风声的小岛看起来更像是恐怖片现场 。    和安半蹲在贝芷意身边,借着她手机闪光灯的光近距离的查看她的脚踝。    他的眉心拧得死紧,抿着嘴角,哪怕四周黑成这样,贝芷意也能很深切的感觉到他想要把她就地埋掉的意图。    她不安的咬住了嘴唇。    “休、休息一下就能走了。”她嗫嚅着,把自己红肿的脚踝藏在了长裙子下面 。    和安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贝芷意低下头,拉了拉裙摆。    她很想哭,低下头之后飞快的吸了吸鼻子,把泪意咽回去。    她不能哭,她今天已经给这个陌生人添了很多麻烦了。    “走不了。”和安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背对着她蹲了下去,“上来!”    她的脚踝虽然只是扭伤,伤得并不重,可她穿着有点跟的凉鞋,在沙地里走路只能伤上加伤 。    不管他有多嫌弃这娇滴滴的姑娘,她手里拿着的都是他们基地的申请表格,他不可能真的丢下她不管 。    虽然他很想。    ……    贝芷意瞪着和安的后背。    他身形高大,身材很像是电影里经常看到的雇佣兵,所以他的肩膀看起来非常的有安全感 。    可是再有安全感那也是个只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陌生男人,大热天的她穿着裙子虽然保守,但是毕竟很薄。    “我……”贝芷意艰难的吐出了一个字,然后更艰难的把后半段话补全,“你……可以扛着我走。”    像扛行李那样……    屁股朝上头朝下那样……    这是贝芷意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她是个古板保守不合时宜的人,她买衣服最大的原则就是减少皮肤露出的面积,来这种热带岛屿,她还穿着中袖的长裙,可以盖住脚踝的长度。    “对不起 。”她被扛起来的那一刻还没忘记道歉。    她是个怪人,她的脸撞到和安背后的肌肉上,隔着凉飕飕还带着海腥味的潜水衣,道歉的非常真诚。    “没事。”和安粗声粗气的。    虽然现在的状况很荒谬,但是不得不说,贝芷意提出来的姿势确实是最合适的 。    他另外一只手还提着她那个巨大的行李箱,把她当成米袋子扛在肩膀上确实是最省力的。    只是这姑娘真的有点怪。    和安在黑暗中一声不吭,力大无穷的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扛着花姑娘。    他能感觉到这姑娘绷着身体尽量的让她的头远离他的后背,颤颤巍巍的摇摇欲坠。    她可能有点保守,和安头痛的想。    一个不会游泳还有点保守的海洋环保志愿者……    这个世界真是疯狂……    ***    和安的力气真的很大。    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扛着她,一路大步走到志愿者基地把她丢到椅子上,也只是揉揉肩膀,扯扯嘴角。    脸不红气不喘的仿佛刚才真的只是扛了一袋大米。    灯火通明的基地大厅里还有其他人,都被她这样别出心裁的出场方式镇住了,一时半会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脚崴了。”最后还是和安最先出声,揉了揉自己被压的有些痛的脖子,语气平静,“依坦你帮忙处理一下,我去洗澡。”    他走的头也不回,关上门之后基地里的其他人像是被解开了哑穴开关,瞬间热闹非凡 。    这些人,同和安完全不同,他们热情的让仍然在脑充血状态的贝芷意完全招架不住。    十七岁的小樱是日本人,高中生,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说话音调很高,正是少女最好的年纪,脸上永远笑意盈盈,一点点小事就能惊喜到尖叫。    被和安点名的依坦二十七岁,瑞典人,非常典型的日耳曼人的后裔,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皮肤白皙,长相很冷性格却很热情,甚至有些迷信。    因为他在确定了贝芷意仅仅只是崴了脚没有伤到骨头后,开始念念有词的为她敷上了一层草药,然后冲她眨眨眼,用神秘兮兮的语调告诉她:“这是东方的神秘礼物。”    其实闻闻味道,也就是普通跌打损伤的草药,可是贝芷意发誓,依坦在帮她敷草药的时候,念念有词的东西一定和咒语有关。    最后是看起来最沉稳的维克多,三十一岁,西班牙人。    他一直在低头研究贝芷意递给他的志愿者表格,没说什么话,却一直是微笑着的。    气氛很好。    和她在黑漆漆的路上同和安一路走来时完全不同的气氛。    他们看起来是真心的欢迎她,而不是想把她打包送回中国。    “除了潜水,我们这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志愿者来做。”维克多把申请表格放在办公桌上,用一个茶杯压好,小心翼翼的,“这个岛的岛民教育程度不高,和安每周会给岛上未成年的孩子开三天的英语口语课,你的英文教这些孩子足够了。”    “另外我们还需要一名文书,记录平时运输垃圾的重量,整理我们带回来的珊瑚和鲨鱼数据,小樱还是个孩子,我们三个男的又粗心大意,你来做很合适。”    “欢迎你!”他最后下了结论,无视洗完澡出来后就黑了脸的和安,小樱和依坦在一旁用力鼓掌,喜笑颜开。    “我没同意。”和安洗完澡换了背心和五分裤,贝芷意偷偷的看他,终于看出点混血儿的影子。    他的肤色偏向黄种人,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毛发也没有西方人那么茂盛,看起来挺符合东方人审美。    “我同意了。”维克多转头,贝芷意的到来让他心情变得很好,“副队长也有签字资格。”    和安把擦头的毛巾往桌子上狠狠一掼,声音很响。    “新人第一天过来你就露出这种样子,很不礼貌。”维克多难得的没跟着发脾气,笑得有些欠揍。    ……    和安烦躁的拧眉,把目标转向看起来比较好沟通的贝芷意:“我们这里条件很艰苦,没有空调,剩下的空房间没有纱窗,风扇也坏了。”    “在纱窗风扇修好之前,我可以先跟她一起睡。”小樱举手,笑成了一朵花。    “我……没关系的。”贝芷意知道自己现在的坚持有些莫名其妙,她也看出来和安和维克多之间应该有些争执,而她,正在变成双方拉锯战的武器。    以她的性格,其实早在和安在沙滩上凶她让她付入岛费开始,就应该落荒而逃了。    但是她没有。    不但没有,还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情况下用最小声的说话声表达了自己的坚持。    她觉得她可能是被小岛上美到不像是在人间的夕阳蛊惑了,这个地方,离她的现实生活太远,所有无形中的压力都在那样的夕阳下消失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顺畅的呼吸。    为了那一刻,她想试着坚持一下。    “这个岛上没有警察。”和安为了不让自己的洗脑行动被那几个不省心的破坏,很卑劣的开始用中文沟通,“治安不太好,万一出了什么事,只能等到海上巡警过来,效率很低,真出事了只能自救。”    贝芷意:“……”    “而且没有正规的诊所,我们基地的药都比他们药店的多,万一你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想要去医院,也得等到救援船过来。”    “救援船过来的时间要看天气,如果天气不好,两三天都是有可能的。”    贝芷意:“……”    “而且虫子很多。”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丫头,最后这半句没有说出口,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幼稚,一旁维克多他们已经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你自己也很清楚你根本不适合这里,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和安挫败。    他没想到看起来软绵绵的贝芷意居然会那么坚持,坚持留在这么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地方。    申请来这里的志愿者,第二天就哭着离开的不少,有些人看上去比她粗糙多了,他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我不适合很多地方。”贝芷意低头,“我不只是不适合这里,我不适合很多地方。”    她古板,做事情不知道变通,思想守旧想法天真,她这样的人,不适合很多地方。    可是这里,至少有夕阳和大海。    和安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观察这个女孩,穿着保守的中袖白裙子,中领,裙子很长,所以他刚才把她当米袋子扛的时候,没有出现任何尴尬的情况。    长发,没烫没染的那一种,发质很软,发梢有些黄。    五官长的很秀气,在亚洲人中间属于长相中等偏上的类型,看着舒服,但是绝对称不上惊艳。    这样一个女孩子,低着头坐着,脚上敷着难闻的草药,白裙子上沾了很多沙滩上带过来的沙子,一双白色的水晶凉鞋上全是污渍。    他知道从中国来这里有多折腾,没有直达的航班,必须飞马来西亚转一趟,今天的风浪很大,她应该还吐过。    她千辛万苦的来到这里,被他找尽理由想赶出去,坚持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找不到自己适合的地方。    ……    …………    和安咳嗽了一声。    “你会不会做饭?”这句话他是用英文问的,问得正在喝水的维克多差点被呛死,瞪大了眼睛像看到了鬼。    贝芷意抬头。    “会得不多。”她犹豫了一下,“普通的煮面,简单的炒菜。”    “以后你负责每周一三五教孩子英文,二四六的晚餐,以及我们每次出海后的数据整理。”和安语速很快,“小樱的那间房太小,你晚上可以先睡到我的房间,我在大厅里也能睡。”    “明后天有台风我们都不用出海,我会在这两天帮你把房间修好。”    “有问题可以找我或者维克多,随时都可以回家,报备一声自己买船票走就可以。”    “这个岛每周五会有一艘船,如果风浪太大会隔一周,你提前跟我说的话我还可以帮你租船送你去丽贝岛,那里每天都有去兰卡威的船。”    “其他还有没有问题?”他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水。    贝芷意摇头。    小樱已经尖叫着把她的行李推进了刚才和安洗澡的房间,依坦一直在边上询问她刚才用中文对和安说了什么。    “我在这里两年,从来没见过安有改变主意的时候,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依坦很激动。    “……”贝芷意微红着脸摇摇头。    她只是被他逼出了一些真心话。    和安这个人和她一开始的感觉一样,脾气暴躁,但是人真的不坏,而且还很容易心软。    “她和你说了什么?”维克多问的也是一样的问题,能让牛一样的和安改变主意,这个女孩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没有攻击性。    “你改了志愿者招募网站的准入条件。”和安没正面回答,他脸色仍然很差,用的是陈述句。    能越过他修改招募条件的人只有他,他知道他想干什么,队友越多,他的行动就越容易受到牵制,他为了队友的安全,肯定不能贸然行事。    “小樱说,没有人会习惯孤单。”维克多笑,“安,你有一种会让人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的魔力,我从来没有看到它失效过。”    “……滚。”和安用力嚼了两下烟草。    “这是真的。”维克多很用力的摁住了和安的肩膀,“你从来都没有一无所有,所以不要去碰那些人的底线,多考虑考虑自己,你有朋友,你是这里的队长,你有责任。”    “不要以为自己光着脚,你早就不是孤单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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