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很快由小中官送来了,四碗板栗荷叶粥,三荤三素六碟粥菜,四个葱油小花卷。 一听见脚步声来到房门之外,金翠就率先迎到了门口,接过小中官送进来的大托盘,一转身将其先放在一边的高几上,拿起一只粥碗里的瓷勺搅着粥道:“哎呀,今天的粥真不错,闻着就香!” 之后端起托盘,走来方桌跟前放下,将里面的四碗粥一一端出来,率先摆了一碗在沈苓面前,期间还朝玉珠飘了个眼色。 这位大小姐从来不会主动干活,吃饭都是别人摆好了她才动筷,像这样去接盘子,还过来亲手分给别人从未有过一回,何况还那么明目张胆地与玉珠互递眼色,沈苓要是这样都没发觉蹊跷就怪了。 原来人家的打算还不仅限于打扮上压过她。沈苓不由得暗暗好奇,她们身在王府里,身边也没什么人脉,金翠又能弄得来些什么东西给她下药呢? 她坐在桌边的方凳上,不动声色地看着金翠摆好了四碗粥,又放好了粥菜和花卷,忽然转头朝窗外看去:“哎,那边来了一群侍卫,该不会是王爷出来了吧?” “啊,真的?”金翠和玉珠都赶紧凑去纱窗跟前,唯恐落后一步,错过了提前瞻仰王爷仪容的机会。 沈苓挪动了一下身下的方凳,借着这响动掩盖,迅速将桌上自己的粥碗与金翠的调换了过来。 善儿还在跟前,见状迷惑不解。沈苓朝她狡黠一笑,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她不要做声。 金翠和玉珠没见到王爷,悻悻地走回来,连连抱怨着:“哪有什么侍卫啊?不过几个宦官罢了。”“真是,苓儿你该不会是想见王爷想疯了吧?” “是我看错了,快来吃吧,一会儿该凉了。”沈苓如常笑着,拿起了筷子。 不管金翠刚才在粥里动了什么手脚,都留给她自己去享用吧。 一天之计在于晨,诚王是个慎敏好学的人,最大的喜好就是读书,早上的好时光都是要用作读书的,到了下午午休过后,才安排了华嬷嬷领了四个备选通房丫头来见他。不过到了这时候,能到场的丫头只剩下三个了。 王府正房名为“燕萃堂”,面阔五间,东次间是诚王平日的燕居之地,紫铜镂雕熏炉里飘出好闻的熏香味,光滑如镜的大理石板地面上,沈苓与玉珠、善儿规规矩矩地掖着手站成一排。 “四个一道吃住,那一个也不知吃了什么不对付的东西,自上午起就又吐又泄的,这会儿下不来炕了,只好回头再领来见您了。”主管王府内务的华嬷嬷向诚王汇报着。 其实谁都明白,王爷能答应见她们这一次都很勉强,这回来不了的,就再不会有机会来王爷跟前露脸了。 王府管辖虽不像深宫大内那么严格,常人想私带进来毒.药还是很难的,但泻药就容易多了,毕竟泻□□品不属于禁药,寻常药铺以及王府的良医所都开的出来,也不知金翠是跟谁要来的。从她的症状来看,下的剂量还真不小,就医不及时的话,说不定命都能被泄去半条。 沈苓不禁庆幸,若非金翠的手段太过低幼,现在下不来炕的就是她了。往日在现实世界里遇见的办公室斗争再厉害,也最多是给上司捅捅小话,还没遇见过敢这样给同事下药的。一个无名无分的小丫头就敢在王府里使这种手段,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诚王此刻就坐在临窗的南炕上,距离她不过几步之遥,沈苓心痒毛抓想要看看他长什么模样,可又不敢抬眼。身份差异太大,只有人家看她,没有她看人家的份,何况素来严厉的华嬷嬷还在一旁盯着,她装也得装老实。 这么低眉顺眼地站着,只能瞥见,那边坐的人穿了一身鹅黄色袍子,踩在脚踏上的脚上穿着白绫缎子绣金丝祥云边的靸鞋,自她们被招进来后这一阵,那个人一个字都未开口说过。 这会儿华嬷嬷说完了话,屋里就再没了声音,似乎是诚王正在打量她们三个丫头,余人则在等待他的品评。 “中间的这个,叫什么名儿?”诚王终于出了声,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变完了声,声调尚有着些少年人的稚嫩,语气却又显得十分老成。这很符合原文的设定,诚王就是个少年老成的人。 “中间这个”指的就是沈苓,她心头打了个突,一时不确定这话该由自己回答,还是等华嬷嬷代劳。好在华嬷嬷及时接口道:“叫‘苓儿’,就是茯苓饼的那个苓。” 沈苓暗中翻了个白眼。干什么非要加上“饼”字呢?显摆老北京的点心文化源远流长? 诚王似乎也觉得华嬷嬷这例子举得好笑,声音里透了一点笑意出来:“好,苓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这结果并不怎么出人意料,最最觉得意外的,反倒是沈苓自己。她什么都没做,就被诚王看中了?诚王可不该是个看见女人漂亮就会动心的人啊。 玉珠垂头丧气,善儿则在走前偷闲朝沈苓笑了一下,像是恭喜,也像是打趣。没等华嬷嬷领她们出门,诚王又向两对站班伺候的宦官和婢女说道:“我说的是叫你们全都退下,只留她一个在就好。” 几个下人都是暗中惊讶,多年以来诚王从没对小姑娘起过兴趣,往日哪个宫女多瞟他一眼他都嫌烦,跟近身伺候的婢女都没一句闲话可聊,今天怎就会单独留下一个生人丫头陪他说话呢?足见这个苓儿还真是入了他的眼。 有人都在怀疑,王爷是看在这丫头俊俏,顾不得现在青天白日的,就想立马收用了这丫头。毕竟以他的性情,似乎收用都比聊天更有可能。 众人齐应了声“是”,华嬷嬷又低声交代了沈苓一句“好生伺候王爷”,很快鱼贯而出。 “你过来些。”屋里就剩两个人了,沈苓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当下朝诚王走近了几步,停在脚踏跟前。 对于诚王单独留下她的目的会是什么,她也猜不出来。但这会儿没别人了,总能抬眼看看了吧? 当然与王爷对视依旧很不合规矩,但沈苓实在忍不了了,决定趁着刚迈步过来的机会,装作不经意地望他一眼。 少年人的身量抽条有的早有的晚,诚王白琪瑛显见算是早的,光是坐在那儿也看得出不是个小个子,只是稍有些瘦削。因还未行过冠礼,一头乌亮的长发没有全都绾成发髻,而是只绾起头顶上的一半,下面的一半披在肩上,脸色很白净,眉眼五官可谓是相当的精致漂亮,漂亮到了什么程度呢? 直接让沈苓一眼就看呆了。 原先她曾听做过娱记的朋友说,那些偶像派的演员不论男女,在当场来看,都比隔着影视屏幕看上去要好看得多,可说是一眼看去就不似凡人。 沈苓也曾见过“一眼看去就不似凡人”的偶像派明星。但这一次看见少年诚王,就觉得他比哪个明星都更顺眼。真不愧是言情小说里的人物!这相貌,光是这么看一眼,沈苓就觉得这趟穿越之旅没有白来。 于是,计划中的装作不经意望他一眼,就变成了像二傻子一样盯着人家看。 诚王头一回被个小姑娘这么盯着,等了片刻仍不见她错开眼神,便问道:“我脸上开花了是怎的?” 沈苓慌忙垂下眼:“王爷恕罪。”心口跳得就像揣了只兔子。 原文里的诚王对看得入眼的人很宽容,比如男女主当面顶撞他都没事,但对看不入眼的人他又很严苛,致使身周的下人们都对他十分敬畏,在他跟前一口大气都不敢出。沈苓现在还判断不出,他对她是会宽容,还是会严苛。 诚王显然并没在意,他欠了欠身,露出一点慧黠的笑意,略略低了声音问道:“我问你,你是怎么整治那个小丫头的?” 一听他说话,沈苓就又不由自主朝他望去。她自问不算是个颜狗,可好看的人谁不喜欢看啊?一个好看的男孩露出这样的笑,透着一点精灵,一点坏,就更是好看得无以复加,她被晃得头晕目眩,脑筋愈发短路,呆呆道:“王爷您……是说……” “那个闹了肚子没来成的小丫头,是你叫她着了道儿的吧?怎么做的?”诚王又问了一遍。 沈苓努力让自己回过神,却还是止不住磕磕巴巴:“王爷……您……怎会知道……” 诚王眉心微挑:“怎么,难道他们选来给我的丫头,竟是个结巴?” 沈苓真想给自己个嘴巴,老大不小的人了,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吗?暗中调整了一番,她才顺畅答道:“王爷明鉴,金翠她来不了,可不是被我算计的。” 依着规矩,她是该自称“奴婢”的,可她毕竟没受过等级社会的洗脑,实在不习惯那么说话。而且她也认为,她要是在他面前甘做奴婢,他就只会真当她是个奴婢,反而是适当地与他不分里外,还更有利于拉近与他的距离。这也是从原文里总结来的经验。 除了自称之外,她这句话的语调也略显强硬,底气足,不像寻常下人那么低三下四,诚王看她刚才那样子还当是这丫头被自己吓着了,再听见她这样说话,便露出了些许意外之色。 这丫头究竟是怕他,还是不怕他呢? 不管怎样,她能顺畅说话了总是好的。他面露一抹讽笑:“我自然知道,你比她们容色出挑,她们都嫉妒你,若有心术不正的,自然会下手算计你,想必那个来不成的便是如此,她算计了你,却弄巧成拙,被你反手所治,我说的可对?” 原来他是因为猜到了这事,心有好奇,才单留下她来询问的,沈苓十分诧异:“正是如此。可王爷您尚未见过金翠,何以确定她容貌不及我?” 诚王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也很有兴致与她细说一番:“这事我本来还不确定,只猜着那个丫头来不成了可能与你有关。但方才我点了你留下,就见到华嬷嬷与另外那两个丫头虽神色各异,脸上却同样都写着一句话:王爷果然会看中她。于是我便猜着,是你独独在这四人当中最为出挑。” 沈苓迟疑道:“可是,那也可能只是因为我在这三人当中最出挑,并非四人当中。您为何没有怀疑其实是金翠容貌好过我,是我算计了她呢?” 诚王含笑道:“这还不好说?那丫头下不来炕,错失了来见我的机会,倘若是被你害的,她还会忍气吞声、连向华嬷嬷告状都不敢?权衡来去,自然最可能的就是她害你,被你反手,她也就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他说得平平淡淡,并没露半点炫耀之色,沈苓却听得瞠目:他怎么就像个侦探? 诚王笑吟吟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是怎么反手弄得那小丫头来不成的?” 沈苓略略扯出一点笑:“这事其实说来十分简单,早上吃早点时,我见到金翠神色闪烁,举动可疑,就猜测着她怕是有意算计我,就想了个辙引开她们注意……” “想的什么辙?”诚王还要听细节。 “就是,我望着窗外说了句‘那是不是王爷出来了啊’她们就都跑去窗口观望,我便趁机将我与金翠的粥调换了。她吃了原本端给我的那碗粥,就成了如今这样。” 诚王点点头:“果然,才这点子手段就想下药害人,真叫这样的歹毒丫头得了势还得了?” 听他语调透出些许寒意,沈苓心头有些凛然:他该不会是为这点事就会要了金翠的命吧?虽说那小丫头不招人喜欢,可要这样就丧命的话…… 涉及人命,她一个现代人就难免不淡定了。原本诚王性格的设定,也是有其阴狠一面。沈苓清楚记得,原文里他说话露出一点不悦,就能把跟前的丫鬟吓得抖成一团。 不过,诚王此刻却无意再为金翠费神,紧接着问:“看你是个有心眼的,可愿意替我做件事?” 他的语气竟会这么客套,哪里像个王爷在与婢女说话?沈苓心感奇怪,问道:“王爷想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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