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镝感到很累,似乎做了一个无比漫长又无比痛苦的梦,梦见自己被什么东西压着,压得喘不过气来,有一种几乎要窒息而死的感觉。这个梦太长,长的像走过了一千年。

梦中千年,他看到了这个古老的国度沉沦又沉沦,颓然从文明的巅峰滑落;他看到了士大夫的膝盖弯曲又弯曲,最后终于跪在了地上;他看到了异族的铁蹄肆意践踏着华夏的土地,胡虏的弯刀残忍收割着百姓的头颅;他看到了黑色的天空、蓝色的海洋、红色的火光,忠直又绝望的大臣背负着幼弱的天子跳入大海,明黄的龙袍划出美丽的弧线,十万烈士追随着它,如飞蛾扑火,耗尽了天地间最后的一股正气......

张镝的头脑几乎要裂开,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千年的分量......

然后,就切换到了另外一个梦,那窒息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但这个梦更奇怪,他梦见自己已经死了,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床上,床周挂着孝帘。张镝甚至在这个梦里闻到了香烛纸钱燃烧的烟火味,耳边还听到有个女人的啜泣声。这个诡异的梦境如此真实,真实的让人不安,张镝告诉梦里的自己,我得醒过来,我得醒过来。。。

他终于醒了,像是灵魂漂移了一千年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努力动了动身体,感到了更真切的酸麻难受,睁开眼,只觉眼前挡着一张粗糙的黄纸,便伸手扯开,并用力坐了起来。这时身边啜泣的女声戛然而止,换成了惊恐的尖叫。循声望去,却见个一身缟素的女子,半坐在床前的布垫上,似乎反身欲逃却又不敢乱动,只是泪眼未干地瞪着他。看到这女子,张镝如触电一般,万千的思绪与回忆涌进心头,这些记忆属于他,又不属于他。

我是谁?谁又是我?这仍是梦吗?到底是庄周梦见了蝴蝶,又或是蝴蝶梦见了庄周?有一瞬间,张镝感到了茫然,他分不清自己是谁,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慢慢的,现实的记忆才逐渐清晰,他记得自己曾在光线昏暗的牢房里,被人绑住了四肢,身上被层层压了几麻袋的土,压得他气息艰难,终于昏死过去,失去意识前还听到一个牢子说了句“这撮鸟,倒是命硬,压了十几个时辰还不断气!”

无数的心理变化几乎是同时发生,如电光火石一般,或许只有几息的时间。

他回过神来,对面前的女子说道:“娘子莫慌,我还活着”,这话几乎脱口而出,或许是下意识的反应。

眼前的女子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朝夕相处的妻子,确切的说,是牢狱中出来,死而复生的张镝的妻子许小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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