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突然多了四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契兄，舜华那个时候还搞不懂契父究竟收了多少名契子，直到被喊作小十八，他才明白他是最小的那一个。舞风林从未有如此热闹的时候，缚心师父在的时候，他们碍于祖帝的命令，不敢胡闹，每日缚心授课完毕离开后，五个小孩才真正打闹起来。　　　　舞风林中央的空地上竹叶纷纷落，男童练剑的时候极其认真，虽是十岁出头的模样，但舜华一来一回间力道十足，姿态潇洒，连缚心师父都说他很有成为剑客的资质。　　　　“舜华，别再练了，我们去玩吧。”　　　　迎面走来四名孩童，说话的是为首的岁央太子，因为岁央排行第十四，是他们之中排行最靠前的一个，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其他人都习惯听他的话。　　　　对年幼的孩童而言，特别是男孩儿，玩是比修炼更重要的事，舜华一听就丢下了铁剑，蹦到小十四的面前，兴高采烈地道：“玩？我们去哪里玩？”　　　　转眼间，岁央就带着四个小孩来到幻界宫上方的琳琅阁前。　　　　花圃边五个脑袋整整齐齐地冒出半截，十只眼睛盯着同一方向——琳琅阁正门两名幻界宫弟子正在巡逻，透过薄薄的云雾，可见阁内闪闪发光的事物，便是这奇妙的光芒吸引住了孩子们的视线。　　　　小十五说：“听说琳琅阁里有许多宝物，今祝那老头整天派人守着，生怕别人打宝物的主意。”　　　　岁央捋起袖子，眼中精光乍现，说道：“我就不信今日进不了琳琅阁！老头子藏着那么多好东西自己却不用，倒不如给我们享用！玉宸，你说是不是？”　　　　先前说话的孩童点了点头。　　　　玉宸是他们的老二，老大老大都决定闯琳琅阁，其他几位自然没有意见。　　　　“小十七，你去！”岁央指着角落一个身形有些瘦削的男孩。“待会我们将守卫引开，你就——”　　　　“等等，为什么是他啊？”舜华连忙打断，“这么好玩的事情，不如就让我去吧，你看乘嗣都吓得脸色发白了。”　　　　“你能行吗？可要跑得快一些。”　　　　“当然，别小看我啊！”　　　　几名孩童交换眼神，旋即岁央拍了拍舜华肩膀，笑道：“小十八，就交给你了！”　　　　“救命啊!有人掉进湖里了！”　　　　岁央大叫着跑到琳琅阁前，幻界宫弟子连忙上前查看，其中一人认出了岁央的身份。　　　　幻界宫弟子：“岁央太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何人失足落水？”　　　　岁央说道：“我可怜的小弟还不会御气，在湖边玩耍时摔了下去，拜托两位帮帮我！”　　　　两人面面相觑，一人说道：“暂且离开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便向湖的方向掠去。另一名弟子站在门前眺望，俯下身安慰大哭的岁央，这时舜华从一侧钻出，悄悄地钻进了门内。　　　　正当舜华被琳琅阁内珍宝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的时候，琳琅阁后方，十五太子玉宸和十六太子乐游正在画一道法阵。　　　　法阵逐渐散发金芒，玉宸见雷系法阵已启动，连忙转身就跑，说道：“我们走，晚些就得遭殃了！”　　　　“轰——!”　　　　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甚至连底下的幻界宫都能觉察到空气传来的颤动。　　　　而让众人感到惶恐不安的非是琳琅阁被炸毁，而是今祝道人的震怒。　　　　……　　　　蜃楼。　　　　“舜华太子，私自闯入琳琅阁，已是重罪，就算本道人并无上报祖帝，风尚司也容不得你恣意妄为！如今琳琅阁被炸毁，你毁去的是幻界宫几百年的心血，难道你不知道在琳琅阁不得动用真力？”　　　　今祝道人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睥睨跪在地上沉默不言的舜华，全然不顾这孩子负伤沉重。　　　　他的半边脸被烧毁，身上衣物也是破烂不堪，琥珀色的眸笼上一层阴霾，仿佛随时都会失去意识。　　　　今祝道人冷哼一声，道：“舜华太子，你无话可说吗？”　　　　“我……没有动用真力。”　　　　这个时候，三太子昊苍恰好踏入房内。　　　　今祝道人正欲怒斥，却见一名眉目温润的年轻人走来，毕恭毕敬地行礼，说道：“晚辈昊苍，见过今祝道人。”　　　　今祝道人怒容微敛，背过身，说道：“三太子怎会来此？莫不是为犯了事的弟弟担保？他犯下的大错，足够他死一百回，你有多少条命替他弥补？”　　　　昊苍看了眼舜华身上的伤，面露不忍，低下头沉声道：“舜华虽是贪玩，却非是任意妄为之徒，只怕受有心人算计。关于琳琅阁的赔偿，我想北风之林担当得起。”　　　　昊苍抛出北风之林这个筹码，今祝道人陷入了沉默 。　　　　三太子又道：“契父看中舜华的武修体质，若能好好引导，将来必是天枢名流不可或缺的武神，今祝道人若执意刁难，昊苍只好替舜华受罪。”　　　　因重伤而神志不清的孩童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颤，才抬起头看向身侧的年轻人。　　　　昊苍觉察到舜华的视线，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这是兄弟俩第一次见面。　　　　“居然搬出祖帝，三太子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今祝道人一吹胡子，冷冷一甩袖，“人你可以带走，但是莫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昊苍面露喜色，躬身行礼，“是，多谢道人宽宏大量。”　　　　昊苍俯身，抱起摇摇欲坠的孩童，离去时今祝道人给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且想明白了，你今日为他挡下这一劫，以后注定要被他所累。”　　　　三太子脚步一顿，面上浅笑依然，轻声道：“多谢道人提醒，昊苍自有分寸。”　　　　走出蜃楼的时候，怀里的孩子清醒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问道：“你是谁呀？”　　　　昊苍笑着说：“我是你的三契兄。天城之内的修者对天选者向来不善，以后你有难处可以来北风之林找我。”　　　　舜华脱口而出：“我有什么难处？”　　　　昊苍忍着笑，“你这样子还不够惨啊？”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不了什么，只是别让我逮到那个暗算我的家伙，否则我非得扒了他的皮……”　　　　三太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对这个孩子充满了好奇，舜华骂完了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昊苍感受着孩童均匀的呼吸，眼底蔓延着温柔的光。　　　　……　　　　“那小子又回来了!”　　　　玉宸急匆匆地跑进园子，对几个同伴说道：“这家伙不知道被谁救下了，居然完好无缺地回到舞风林，连烧伤的痕迹都没留下！”　　　　清池边，一双裸足在清澈见底的池水来回划动，岁央用拭剑布擦着一把小刀，神色阴郁地说：“谁能想到他会活着走出琳琅阁，甚至还躲过了刑罚，真不愧是天选者……就算我们一样有祖帝的血脉，但天选者就是天选者，无论去到哪里都要高我们一个层次，哼，我们可不能被他压下去！”　　　　“岁央说得对!”乐游愤愤不平地握紧拳头，“他既然回来了，无论用什么手段，必须让他消失！”　　　　“看不出来你很有觉悟嘛。”岁央咧嘴一笑，正色道：“天城之内不得杀人，但这条规矩是针对十五岁以上的人，我们年纪还小，即便杀了人也不用抵命，顶多判十年思过，所以……在这五年之内，一定要将舜华杀死！”　　　　杀意一旦根深在心，往往会孕育出毁天灭地的力量，幼童本是纯粹性情，善之始越趋透明，恶之始越作越恶——孩童的恶，是真的恶。　　　　……　　　　……　　　　小雨随风斜斜而下，迎面扑来的水珠清凉湿润，舜华喜好冒雨而行，尽管为此挨了不少缚心师父的责骂。　　　　舞风林边上，一团毛绒绒的雪白事物在瑟瑟发抖，舜华迎着雨而来，无意间窥见这小东西，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　　　　“小家伙，你是找不到家了吗？”舜华摩挲白狐沾着雨珠的毛，笑了起来，“多好看的皮毛，正好做一条围脖。”　　　　怀中的小家伙抖了抖。　　　　“嘿嘿，我开玩笑的，我带你回家吧。”　　　　此后的日子有狐为伴，倒也过得自由自在，那个时候舜华并不知道白狐是修炼千年的九尾狐，它在人海中寻寻觅觅，几度轮回，熬过了漫长的时间，才找到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