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怎么不说话?”  “什么话都让你跟老太太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呀?”殷氏叹一口气,说:“既然你什么都想知道,那明儿去老太太那儿,你就跟着去吧。”  应诺看出殷氏不高兴了,但目的达到了,她还是有点小激动,于是得寸进尺地问:“那读书的事儿呢?娘再不拦着了?”  老太太是个村姑,虽然跟着哥哥们也学过几个字,但绝对算不上腹有诗书。她对读书最大的认知,便是那些记也记不住的笔划,跟要费好多脑子才能记下的意思。  对她来说,相比起坐在课堂上与那些书本课业较真儿,还是爬树摘果子池塘捉青蛙要有趣的多了。  男孩子们为了前程必须得读书,那是迫不得已,女孩子们就该娇惯些了,何必去吃那些苦头。  可以说,老太太虽然不在这些事上面拦着孙女们,但在某些思想上,与殷氏是不谋而合了。所以应诺的求学之路,才格外艰难。    应家的女孩子的确也是要读书的,但是女先生难请又很清高,轻易不会到侯府来授课。  就算有冲着钱财愿意来的,对她们也很冷淡。  人么,尤其是侯府娇养出来的女孩子,都是有气性的,你态度不好懒得教,我还不把你当回事儿,懒得学呢。  所以像应菱应蔷这些,都是八九岁快十岁了,才开始认字儿读书。  在应诺看来,这样不重视教育的应家想要长久,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  但不管别人怎么样,她是得早点儿上学的,要不然想要看本书,都得被人大惊小怪。  殷氏见她一副破而且渴望的样子,到底叹了一口气,说:“别看你哥哥们识文断字很厉害,念书是很辛苦的。你想去呀,就跟老太太说,老太太若不拦着,我也不说你什么。”  “那就太好了,谢谢娘。”  殷氏不管她念书了,也愿意带她去东院,应诺高兴了,讨好地在她脸上印了好几个嘴巴印子,惹得殷氏又好气又好笑。  然而这一夜,注定是不安稳的。  应诺在想方设法与殷氏谈判,周姨娘跟应艾母女两人,却早已达成了一致。    周姨娘不能进东院儿,得了消息去看应薇的,是应艾本人。  因为想知道应薇的伤势究竟如何,她便待到很晚才回来。  周姨娘就一直等着她,一见她回来,便问:“东院儿那里怎么说?”  “老太太大怒,要把应蔷送官!老爷子不肯,在跟老太太僵持。老爷跟太太都在堂屋里跪着呢,两口子头都磕出血了,不过我看,老太太这口气可消不了。”应艾说完,就发现周姨娘兴高采烈,就差没有出门放鞭炮了。  应薇被毁了容,应蔷犯了错,两个人这回再别想进宫了。应家如今能拿出的人选,也就应艾一个。  不管老爷子老太太愿不愿意,他们都别无选择。  周姨娘对现状非常满意,忍不住感叹道:“本以为应蔷那么庄重的一个人,便是生气,也要多被刺激几次,隐忍好些日子才爆发呢?没有想到那么不经挑拨,不过听了几句话,就动手了。”  应艾也觉得不可思议:“我见他们从前处的好,以为还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让她们反目成仇呢!”  “反目成仇?她们老早就反目成仇了。”周姨娘冷笑一声说:“自从太子妃没了,家里又要准备往宫里送人开始,她们便成了仇人了。艾儿,这些事情你都看在眼里,以后可千万要记住,再交心的人,都要提防个八/九分,这世上没有谁会跟谁好一辈子的,只要一牵扯到利益,就都嫌捅刀子捅的不够快。还有,你平日也有些急躁,现在应蔷就是你的榜样,你要看清楚了,记着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切记不可意气用事不过脑子,知道吗?”  “知道了,我可不像她们那么傻。”  不管是应蔷还是应薇,都被这承恩侯府的舒坦日子养的太久了,都以为天下所有人,都会好好儿地待着,然后把她们想要的东西乖乖捧到自己跟前来。  以前她挺羡慕的,因为她们是嫡女,长辈看重,前途可期。  但是现在就不那么想了,一直替她们着想的人太多,弄得她们自己一个比一个懒,遇到事情,根本不晓得动脑子。  也亏得她是在大太太手底下讨生活,平日看惯了脸色,最知道怎么揣摩人心。  可以说,今天这一仗非同小可,应艾都是一回见识了自己姨娘的威力。  不过几句话的事儿,居然能到这种地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在女儿崇拜不已的眼神中,周姨娘得意洋洋地告诉她:“我的乖女儿,你可要学着点儿,到时候你不仅要与那么多女人争宠,还要笼住太子的心呢。凡事不多久几个心眼儿,吃亏的是只能是自己。”  “好了娘,我知道了。”  “那明天该怎么做,你都明白吧?”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就像是提前约好的一样,应家所有人,都聚集集在了东院。  应诺见到了老太太,发现她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一整夜没睡。  见到众人,便道:“昨天发生的事儿,想来你们也都已经清楚了 。我想了一宿,不管是为了侯府的前程,还是为了娘娘,应家都留不得她了。早起我已经派了人去送信,应蔷,便送去尼姑庵吧。小小年纪就这般恶毒,就看看慈悲的佛祖能不能度化了她了。”  大房夫妻俩闻言,立刻跪了下来。  应显年是木着脸,满目沉重。  宋氏是嚎啕大哭,跟老太太求情:“老太太,求您开开恩,就饶了蔷儿吧?她还小,是听了人的瞎话了呀!”  “哦?听了人的瞎话?我倒是要问问,是听了谁的瞎话,是谁让她拿着簪子,去要自家姐妹的性命的?”  “这……”  宋氏却一时呐呐,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当然不能说女儿是听了丈夫的话才想害应薇的,更不能辩解说女儿不是想害应薇的命,只是想毁了她的脸。  应薇事情已经出了,根本说不清。  宋氏只能哭天抢地,一遍又一遍地说:“老太太慈悲,求老太太看在蔷儿年纪小,不懂事的份儿上,饶她这一回。”  “饶她?她朝五丫头下手时,可有没有想过饶了旁人?”老太太冷笑:“不过啊,这也不怪你,她这是从根子上就坏了的,天生就是坏痞子,没得救。旁人早该远远躲着才好,也就不至于出这种事了,只可怜你这个当娘的,被那坏种借了肚子,生出这样一窝财狼来。”  老太太的话,不可谓不恶毒了。  而且很明显,她是说给应显年听的。  应显年低着头,只伏在地上,嘴里说着求老太太息怒,其他愤恨或者生气的表情,一概没有。  每回看到这儿,老太太都觉得齿冷。  这种阴毒又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就像毒蛇一样,躲在阴沟里,看着安安静静,实际上随时都准备咬你一口。  老太太厌恶地转过头,说:“都别跪这儿了,我这地方小,可别给我磕坏了。都走吧,待会儿大夫还要来给五丫头换药,你们留在这里,是想看她被害的还不够惨么?”  应显年跟宋氏都不起来,还在哭求。    老爷子看了一会,到底觉得这是家丑,很有可能坏了应家名声,便对老太太说:“虽然这件事,应蔷实在罪大恶极,但是她要是就这么被送走了,别人一定会很奇怪,到时候一打听,知道了她做的这些事情,会不会对侯府不好?不光是侯府,就是娘娘脸上也无光……”  “侯府什么时候让娘娘脸上有过光呀?”老太太冷冷地看着老爷子,道:“侯爷莫非觉得,她做了坏事不该罚,咱们还得把她供着养着,甚至直接送到宫里去?呵呵!她已经害了我一个孙女儿了,我可不敢再让她去宫里祸害我的女儿。”  “这应蔷不也是你的孙女……”  “我可没这种流着黑血长着烂心的孙女,侯爷说话可得小心点这点儿,免得把你家坟地里的那位气得爬起来,说我抢了她的孙女,那我可就冤枉了。”  老爷子脸上一白,也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他被当着小辈们呛声,很是尴尬,站了一会终究觉得丢脸,干脆甩了甩袖子,径直走了。也不管老太太怎么处置应蔷了。  老爷子一走,应显年与宋氏再求也是无用,刚一等大夫进来,就被嬷嬷赶了出去。    宋氏一直隐忍不发,等回了西跨院儿,才终于指着丈夫骂了起来。  “好你个应显年,你可真是坏了良心啊!都说虎毒不食子,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嫡亲的闺女,你怎么能忍心这么害她!”  她后悔啊,不过是想回娘家找兄弟去太子那边替女儿吹吹风,一回头家里已经翻天了。  女儿这一辈子算是给毁了,而让她不能接受的是,下黑手的竟然是自己的丈夫,她的亲生父亲。  应显年当然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行,闻言便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她了?你不要在这里发疯!”  “我发疯?我发疯还是你发疯?你当我敬着你,就真的傻啊?明知道四姐儿记恨应薇,还在她耳边念叨,说什么如果应薇不能进宫就好了,不是你挑拨还是谁?你心里清楚着呢!应薇一进宫,当了太子妃,你就一辈子要在老太太跟兄弟们面前伏低做小了!你是宁愿搭上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想让因为进宫啊!告诉你,咱们这日子别过了,你毁了我儿一辈子,我这就跟你拼命,咱们到底来看看,是你霍得出去,还是我霍得出去!这垃圾一样的侯府,比春香楼里的茅坑都要脏都要臭,我就是拼了命去,也要揭了你这张假模假样的假面皮……”  宋氏是真的被气得狠了,也是真的为丈夫的冷酷而愤恨。  她抓着应显年的头发,拼了命地又咬又打。吓得下人们全都不敢近前,只好躲在一边。  应显年脸色很不好看,宋氏打得虽然不疼,但被一个女人冒犯,还是觉得非常没脸。  于是他咬着牙发着狠了把宋氏按住,而后沉声呵斥道:“蠢货,你就不能冷静一点儿?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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