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殷氏换了衣裳出来，才从嬷嬷怀里接过女儿抱起来。　　问：“我们妞妞饿不饿呀？睡了大半天，头不疼啊？”　　“不饿，不疼。”应若摇了摇头，说：“母亲换了衣裳，是要进宫去看二姐姐么？”　　“你二姐姐要生小皇孙了，咱们去瞧瞧她。”　　“哦。”应若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应菱比她大了接近二十岁，她出生的时候，二姐姐惧已经进宫了，两人没什么感情，自然也算不得亲近。　　只是作为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二姐相比起家中其他女孩，对她要更看重一些。虽然这看重，也就是家里人进宫的时候，随口问上一句。　　殷氏见她问了一句又不说话了，便捏了捏她的脸，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四五岁了，还这么懒散，一天说不到十句话，不知道的人，还当是个哑巴呢。”　　“瞧太太说的，咱们姐儿这是金口，哪里是一般孩子能比得的？”　　“那是，我的闺女，可有天大的福气。”殷氏高兴得很，她前头生了两个儿子，都没有得了这个闺女来的高兴。生了女儿之后，她方才觉得，自己的一生，算是圆满了。　　“哎！若是太子妃能平安生下小皇孙就好了。”　　“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会顺利生产的。”　　殷氏放下应若，道：“该出门了，四嫂说的来叫我，怎么还不来？快让人去催催。”　　“太太先等等，我这就让人去瞧瞧。”　　　　西院里，宋氏母女正在说话。　　应薇是有事要求她/娘的，早上纠结来纠结去，还没等把话说出来，宋氏就被老太太叫过去了，她等了好久，才见人回来。一见她，便凑了上去，腆着笑脸撒娇：“母亲，老太太叫您去，是做什么呀？”　　“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多问。”宋氏肃着脸，吩咐嬷嬷去准备朝服，应薇便知道她恐怕是要进宫去，猜到跟太子妃有关，便没有再问。　　她不吱声儿了，宋氏反而回头问她：“怎么不说话了？”　　“不是母亲您让我别多话的么？”　　“你呀！每次见你腆着脸上缠上来，就一定是要找事儿来为难人了，我不问，你便不说么？”　　应薇立刻笑嘻嘻地蹭了上去，抓着宋氏的手臂摇来摇去：“哎娘，到底您是我的亲娘，女儿想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火眼金睛。”　　“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儿啊？”　　“咳咳，那什么……”应薇把娘亲按在椅子上坐上，一边给她垂肩，一边讨好道：“过几日，不是祖父的寿宴么！这回可是老爷子的六十整寿呢！这么大的事儿啊，大家都欢喜，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能不能……”　　“嗯？能不能什么呀，是能不能让你穿新衣裳呀？还是能不能让你戴新簪子呀？”殷氏一边享受着女儿的讨好，一边假意调侃她道：“没事儿，娘答应你，到时候你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应薇知道她娘在故意逗她呢，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明了自己的请求：“衣裳首饰什么的，我才不在乎呢！您的闺女天生丽质，怎么打扮都好看，谁让咱随了她那风华绝代美丽无双的娘了呢！”应薇拍完了马屁，又才可怜兮兮地加了一句：“所以女儿想着，老爷子寿宴那日，能不能让朝明哥哥也来拜寿，顺便，咳咳！顺便给娘请安啊！”　　说完之后，应薇便小心地关注着阿娘的表情，见她半天没说话，心里变开始七上八下。　　正当她打定主意，就算把嘴皮子说破，也一定要让她同意自己的请求时，宋氏终于开口了。　　只见她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不情不愿地说道：“这事儿，你跟我说没用，自己找你父亲去吧！”　　爹可比她娘好说话多了，应薇一听宋氏松口，立刻高兴地抱着她又摇又晃，嘴里更是好话不断：“娘您答应了？哎呀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娘最是深明大义有情有义顾全大局！”说完还吧嗒一口，在殷氏脸上亲了个大红印子，把宋氏弄得又好笑又好气。　　“你这丫头，真是皮得没边儿了。快起开，我待会儿还要进宫呢！甭跟我这儿猴着了。”　　“进宫？”因为本就猜到她是要进宫的，闻言便问：“这都晌午了，待进了宫，得傍晚去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是不是二姐姐她……”　　“没什么事儿，太子妃要生了，你祖母不放心，让我跟你伯娘进宫去瞧一瞧，求个安心。”　　未来外甥（女）身份尊贵，家里都跟着绷紧了神经，这也是正常的。　　所以应薇听了宋氏的话之后，也没多想，安慰几句，便欢欢喜喜回自己屋，准备派人给季朝明报喜去了。　　　　看着女儿欢喜离去的背影，宋氏方才还算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　　心中那几分憋屈跟不甘，闷得她十分难受。　　“我这大热天的，巴巴地往宫里跑，你说我得个什么好？太子妃身份贵重，我的女儿，便是墙根里的草么？”　　不是她自夸，应家十几个姑娘，加上去了的赵王妃，就没有一个有她的女儿漂亮伶俐的。　　可是老爷子老太太偏心，其他几个年纪差多大的丫头，个个都嫁得门当户对，不是王孙贵胄，就是世家公子。临到自己的女儿，却狠了心，让她跟季家那罪臣之子纠缠不清。　　宋氏也是高门里头出来的，别看她平日不爱出风头，可只要事关自己，她的心里，是门儿清。　　不就是想要撑住个有情有义的名头么，就为这，便要舍了自己的女儿，嫁给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　　要说那季朝明，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人品模样也都信得过，其实从前，她是不会反对这门亲事。可惜世易时移，如今不是从前了，当初的名门季家，因牵扯到英国公通敌一案中，被抄家罚没。最后只剩下一个季朝明，还是几名老臣求情，皇上这才开恩，赦免了他的死罪。　　　　那孩子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也就是这两年，皇上上了年纪，心也渐渐软了，恍惚又记起了季家的好处。之后格外开恩，把谢以泽叫去见了一面，允他能够入仕，得了个大理寺少卿的官职。　　皇帝自己心狠，却是希望臣子们念旧情，从他法外开恩提拔季朝明，便能窥得一二。　　丈夫大概也是明白了这一点，所才一直不限制应薇跟季朝明来往。　　现在女儿年纪大了，再过几年，把亲事一定，说不得就要送出门，去跟着季朝明吃苦。　　一想到同样是应家女，别的姐妹们为妃为后，荣华富贵加身，自己的女儿被拿来做人情，她就难受的要命。　　女儿的亲事，都快成了宋氏的心病了，嬷嬷见她这会儿又膈应上了，便一如既往地劝起来：“太太您别太难过，姑娘是应家女儿，太太心疼，老爷自然也会心疼。不过男人们想的要远些，所以才委屈了五姑娘。不过太太您也要想开些，咱们房里，可不是只有五姑娘啊！六哥儿可正是上进的时候呢，家里委屈了姑娘，自然会在哥儿身上弥补。到时候哥儿出息了，再帮扶妹妹跟妹夫，五姑娘往后的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不是？”　　季家现在没人了，应薇嫁过去，若有兄弟的帮扶，那是要好得多。　　可再怎么帮扶，那也跟其他人没法比啊！　　季家牵连的那些事儿，是铁板钉钉的，别看皇上现在心软了，能让季朝明入朝为官。但官儿能当到什么程度，可还是个未知数。说不得哪日，皇上心意一变，忽然又想起季家的坏处来，那她女儿，可就连连命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她再难过再不甘也是无法，她不能反抗丈夫跟公婆的决定，所以只能憋着难受，尽量对女儿好。　　却不知道，她为这女儿加不好心痛难当，应薇自己，却高兴的很。　　　　只要一想到能跟季朝明在一起，她就别无所求了。　　当然，作为一个深闺少女，应薇是不该这般没脸没皮，为着一个男子神魂颠倒的。就算真得神魂颠倒，至少表面上不该表现出来。　　但是她太喜欢朝明哥哥了，当初季家尚未败落的时候，两人就是相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了。那时候大人们见他们玩的好，也玩笑着说过给他们定娃娃亲的。只不久之后英国公的事儿就爆发了，季家被牵连几乎没回过神来，就被杀了个干净。　　季朝明被外婆襄阳郡主以死相护，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之后又有大臣们联名求情，这才真正保住小命。　　等季家的事情过去之后，季朝明就被送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待应薇再见他时，已经是六年之后，这六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　　季家的变故给他带来的影响太大，经历了从世家公子到普通平民的身份变化之后，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季家公子。　　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沉稳内敛的年轻人。聪明睿智，身手了得。当然，也变得心有城府，深不可测。　　但这样的季朝明，却让她更喜欢了。　　可能有些东西就是这样，越是神秘，就越是让人着迷。　　幼时的他，只让人觉得喜欢，看着就高兴，但长大之后的季朝明，才真的让人心动，奋不顾身想要在一起。　　应薇觉得，她可能是真的没救了。　　不过有什么办法呢？那样的季朝明，真的是让人不能不怜惜，不能不喜爱。　　应薇都决定了，就算要跟父母作对，她也要把这个男人收入囊中。好在父母虽然反对，但态度也不是太激烈，毕竟两家有旧情在，对着季家仅剩的血脉，还是有几分怜惜。　　借着老爷子老太太的这点恻隐之心，应薇打蛇随棍上，开始为自己创造机会。　　所以现在，她已经拿下了季朝明，以及态度暧昧的老爷子老太太，现在只剩下父亲和母亲这两座大山有待攻克。随着爹娘态度的松动，她已经感觉到胜利在望，所以这次老爷子的寿宴，她是准备抓住机会，让他在长辈们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想必寿宴过后，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的关系，以及季家的态度。再过不久，自己的亲事，也就能彻底定下来了。　　抱着这这个美好的野望，应薇郑重其事地用哥哥的名义给季朝明写好了请帖，然后才吩咐管家，亲自把它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