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恭州。  事实上半月前二人已踏入巴蜀地界,但吴越一路上异于常人的寻人方式让二人的星路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在顾见亭见识过一次她怎么找人之后,深受震动。  每到一处,吴越先摸去州府衙门户籍处,查找壬戌年生人,接着夜晚去这些“可疑”人士的家中,简单粗暴地——扒衣服。  遗憾的是一路下来并无所获。于是吴越在半夜闯入把人吓个半死,又发现不是所找之人后,“唰”地一下就没影了。    是夜,月光下一家看起来稍显富裕的家宅轮廓森森。  “女采花贼来了!”  在又惊动了一家后,吴越朝顾见亭摇摇头。  顾见亭安慰道:“也不能说毫无所获嘛,至少——”  不久后这里也会有女采花贼的传闻。  “身高八尺,眼如铜铃,面似夜叉,凶神恶煞。”  “......”这些人到底是哪里看出她眼如铜铃面似夜叉了!  和传说中的女采花贼同行这么久还衣衫完整,顾见亭内心十分感慨。    炎夏已然过去,蜀地的风虽带着几分暖意,也挡不住即将到来的寒凉。  吴越去成衣铺置办些新衣裳,顾见亭便和她约好在客栈见面。  这家客栈名蓬莱阁,据说老板是个附庸风雅之人,本意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又觉“朋来”二字不够雅致,遂改名“蓬莱”,平添几分仙气。  他踏进堂内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和众人一起听台上的说书先生妙语。  只听了几句他脸就黑了。  原来这说书先生说的不是别的,正是他顾见亭与言无月的二三事!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未想起言无月和她的“情书们”了。他认真思考了下,还是在山上太闲了的缘故。自下山以后每日思索行程安排,一日三餐,不时锄强扶弱,路见不平,哦,以及帮吴越姑娘完成她师父的遗愿,甚是忙碌,无暇分心去想那些根本不重要的事。  对,根本不重要。  他可是要当大侠的人,岂能被这些琐事绊住脚步?  顾见亭这想了一堆有的没的,那边门口兴师动众地来了一群人,引得众人瞩目。  他抬首朝门口喧闹处看去,被一片金色闪的眼疼。  前头的下人点头哈腰迎着一个年轻公子下了马车。那人身着雪色上衣,两袖与下摆却都是金色,胸口银色丝线勾勒的祥云若隐若现,襟领处金丝暗纹延伸至双肩,腰间扣着黑玉束腰,愈发显得身姿挺拔,身佩羊脂白玉,下坠金色流苏,金色鞋履绣着银丝,踏入堂内时所有人都觉得蓬荜生辉。没了光线遮蔽,众人可观其样貌,看清之后心中不由暗自喝彩,端的是再世潘安。头顶金冠束发,目如朗星,气宇轩昂,正解了轻裘递与身后属下——当然也是通身金色的属下。  掌柜急忙上前行礼:“燕公子来前怎也不说一声?小店也好提前修整一番,也不会有闲杂人等脏了地界儿。”  作为闲杂人等的顾见亭:“......”有钱了不起啊!  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那金色公子进门时有意无意朝他这瞥了一眼。    吴越出了成衣铺顺着长街走到蓬莱阁外,一眼就看到了窗边默默喝茶的顾见亭。  正门那里许是来了大户,又是马车又是行李,她嫌麻烦直接从窗进,翻身落座。  顾见亭见她仍是一身黑衣甚是诧异:“你不是去买衣服了吗?”  吴越点点头,拽了拽衣领示意身上这件就是。  顾见亭丝毫没有看出和原来那件的区别。  吴越好心解释了一下:“式样,花纹,质地都不一样。”  顾见亭顿了顿:“哦。”左右他只看得出来颜色。  他见吴越翻了个白眼,似乎还要再挽救一下他的眼光,赶紧开口岔开话题:“吴姑娘,听说这里的蒜苔腊肉味道极好......”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顾见亭循声望去,正是方才那个金色公子!见他看去,那金色公子还遥遥抱了抱拳。  顾见亭不明他意,刚要开口询问,却见那公子起身朝他二人这桌走来。  他没注意到吴越皱了皱眉。  那人走到他们面前也不寒暄,径自坐在顾见亭右手边的座位,正对吴越。  他抬手斟了杯茶,顾见亭这才发现他竟还戴着一双金色手套。  ......  约莫是嫌弃茶水味道太差,他只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杯。复看向顾见亭,笑道:“你方才叫她吴姑娘?”  顾见亭对此人不问自取的做派没甚好感,但还是淡淡道:“是。”  按说二人同行两个月,顾见亭大可不必叫的如此生疏,但他认为连名带姓叫人家姑娘到底不太尊重,遂一直称吴越为“吴姑娘”。  那金衣公子转头直视吴越,神色玩味:“你该不会是告诉他,你叫吴越?”  坐在对面的黑衣少女抱剑不语,乌黑的瞳仁如一汪清水平静看向他,不置可否。  “有趣有趣,为何只说你的名字而不告诉他你姓什么呢......言姑娘。”他笑得更加愉悦,目光向左转了转。  言吴越眼底波澜微起。她立刻看向顾见亭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竟一时缄默无言。  顾见亭呆了呆。  严?哪个严?还是颜?抑或是......言?  他一直以为吴越二字乃是因其出身吴越之地,他之前有此问那姑娘也并未反驳,现在想来其实是“无月”而非“吴越”!  顾见亭并不傻,姓言名无月,又瞒着不让人知晓,除了那人还有谁?  一时间心上羞愤难当。几月相处,他对吴姑娘简单粗暴的行事作风虽有微词,但知其本性单纯善良,为人直率,由欣赏到逐渐暗生好感,真心相交;而今知晓她却对他连姓名都隐瞒不说,令人心寒;更令他气愤的是,吴姑娘竟然就是那个给他写情书,令他颜面尽失的言无月!  那金衣公子悠然坐在一旁,看着顾见亭神色几变,静待好戏。  然而他想象中的场面却并未发生。  顾见亭心思几转,实际上却没过多久。但这到丢是他和言无月两人之间的事,他并不打算在外人面前质问。  他对那人微笑道:“劳公子告知,在下这里先谢过了。只是不知公子前来有何要事?”  金衣公子似没想到他没甚反应,有些失望地答道:“无事,只是我与言姑娘有旧,前来叙两句话罢了。”说着朝言无月抛去暧昧一眼。  “那在下就不多做打扰了,二位请。”顾见亭恍若未见,他点点头,起身礼度雍容地往楼上订好的厢房走去。  那金衣公子本就引人注意,再加上窗边这一番动静已引得堂内都看向这里,顾见亭一路上楼,只觉那数道目光盯的他有如芒刺在背。  进了房,他关上房门,挺拔的身姿顿时矮了下去,他沮丧地把自己往床上一摔,枕头捂住脑袋,睡了过去。  言无月看顾见亭离开时连看都未看自己一眼心知他定是生气了。然确是她有错在先,顾见亭现在还在气头上,不如过会再去解释,先把眼前这个麻烦解决掉。  她看向对面之人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自然是游山玩水,无意行至此间,偶遇言姑娘与......顾公子。”金衣公子面色真诚,眼底还似有几分恋慕。  言无月对这人说的半个字都不信。  方才顾见亭从头至尾没说自己姓顾,他若不是事先打探清楚了怎会知道?  她神色淡淡:“银两我已经付清,还望燕庄主手下得力一些,不要失了醉月山庄的信度。”  燕景行颔首:“那是自然,言姑娘吩咐的事,怎么也得排在最前头不是。”说罢他偏头叫了声:“黄金!”  之前那个接了他轻裘的青年应声上前,垂首答了声“在”。  “人寻的怎么样了?”  “回庄主,接了言姑娘的信后,各州府已经加派人手,江南各地更是摸遍了也未找到。请庄主责罚。”  燕景行为难地看向言无月:“言姑娘,你看,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言无月“啪”地把自己一直抱着的剑拍在桌上,剑鞘古朴大气,压在它身下的木桌已有了丝丝裂痕。  “黄金!愣着干什么!还不再派人继续找!找不到人你也别回了!”  “......是,公子。”您真是事儿多。黄金腹诽完退下也不知是不是寻人去了。  言无月盯着黄金离开的背影瞧了一会才把目光转回燕景行身上。  燕景行以为她要和自己拉拉家常什么的有些激动地扭了扭。  可只听言无月无甚感情地说:“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燕庄主自便。”  许是近朱者赤,她以和顾见亭差不多的姿态上了楼。  “......”燕景行眸光看着关上的房门沉了沉。  半晌勾唇一笑。  无妨,游戏已经开始了。    顾见亭以大字型把自己面朝床铺摔进被子,这一觉自然睡得极不舒服。他僵硬地起身,发现自己不幸——落枕了。  窗外天色微暗,问了小二方才知道已经酉时了。  他理了理床铺,觉得腹中空空,正要下楼寻些吃食。刚迈出房门就见对面两扇房门后露出一张白皙的脸。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言无月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想吃个晚饭就这么巧遇见顾见亭。她下意识想打个招呼问他要不要一起,却见他脑袋偏向一边,大概是不欲与自己多言,只好讪讪笑了笑,先行下楼去了。  顾见亭内心颇为无奈。  他发现睡了一觉之后看见言无月他还是很生气,但是没有之前那么气。这个程度大概就是言无月再哄哄他,好好解释一下估计就没什么气了。  所以他本来是等着言无月说点什么,他已经看到她开口了,但是貌似看见自己头歪着,以为自己丝毫不想和她说话就把嘴闭上了。  “......”他的脖子扭不过来啊!  顾见亭心情更差地下去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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