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

浅井家的人并不算太多，与织田家相比，在里面走了一会，也只看见了零零星星几个人。即使是在白天，站在里面都可以感觉到冷清。　　九代正趴在笑面青江背上东张西望，迎面来了两个看起来年龄尚小的女孩子，两个人手里抱着衣服，窃窃私语。　　“喂，听说了吗？”　　“什么啊？”　　“就是关于殿下身边那只鬼……”　　“啊，啊？！真的有鬼吗？我还以为只是殿下……”　　“我之前也一直觉得是假的，可是我昨晚上真的看到了！”　　“看、看到……鬼吗？！”　　“是啊，就是昨天晚上！”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昨晚我出来上厕所，突然听到了呜呜的哭声，声音忽远忽近的，我本来想要赶快跑走的，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回头看了一眼，结果……”　　“哇！”胆小的女孩被她突然一声大叫吓得脸色惨白，眼泪都冒出来，身体不停的发抖。　　“嘻嘻……被吓到了吗？”小姑娘狡黠的笑，可是一看到同伴的眼泪，就慌了起来，“喂、喂，别哭啊，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呜呜……”　　“不要哭啊，我只是想吓你一下……啊，不过还是没骗你的，我真的看见鬼了。”　　“……呜哇……”　　完了，哭的更厉害了。　　九代被两个可爱的小女孩逗得笑不能停，却听笑面青江说：“她没说错，这里……确实有鬼。”　　笑面青江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肯定的说道。　　“鬼……？”　　九代同样尝试着闭上眼睛，同样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一些阴寒的气息。　　好像确实是。 　　但她好像从来没有以人身感受到过，可是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九代不解的歪歪头。　　“为什么会有鬼呢？”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很多人在死去之后，因为心有执念，所以拒绝前往地府，流连人间。或许这只鬼就是这样吧。”　　是嘛？　　九代想起来，她也是见过鬼的，先前使用她的人，复仇的人满心仇恨，不惜以命换命也要拉着仇敌一同下地狱，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欲为之复仇的人变成了鬼，停留在他身边苦苦哀求不要复仇，好好的活下去，可惜他始终听不到。　　不过最后的结局也算是好的，两个人终于在死后相见，最终还是携手前往地府。　　只是那时……她似乎见过什么人？　　九代迷茫了一瞬，随即很快清明起来。　　那些怀有执念的鬼不可能一直逗留人间，在人间停留的时间过长就会引来鬼使，鬼使会将强制其带往地府。可是一旦心生怨念，极容易变成恶鬼，到了那时，活人都可以看见这样的恶鬼，当然，这样的话，恶鬼也就可以伤到活人。伤到活人，沾染血气，在鲜血的灌溉下快速生长的怨念慢慢侵蚀理智，继续伤人，长此以往，被怨念控制了心神的恶鬼彻底暗堕，最终变成只懂得杀戮的怪物。他们再也不能投胎，一旦被杀死，结局只有魂飞魄散。 　　“想想还真是可怕呢。”听完了笑面青江的解释，九代出了声，“但是人类最容易产生的，就是怨念吧？”　　金钱、美色、权利……人间有着太多的诱惑，稍微不注意便可能被吸引。　　喜爱、渴求、贪婪……欲望这种东西，只要开始，就会无限的放大，最后不可抑制。　　“所以说，人类……真的很奇怪啊。”九代头靠在了笑面青江宽广的肩膀上，“连殿下也不例外……一开始是想要统一织田家，后来想要完全的掌握尾张，在桶狭间击败了今川义元之后，开始放眼周围的国家……接下来，会不会想要掌握天下？等到掌握了天下，又会想要些什么呢？”　　笑面青江没有多说，只是背着九代稳稳的向前走。　　就在九代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才悠悠开口：“不好吗？”　　“……啊？”　　“我说，这样不好吗？殿下可是在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就算这样说，看着殿下在不断的变强，你也是高兴的吧？”　　“确实。”　　“那不就够了，正是因为这些东西，人类短暂的生命才更加有趣啊。想要某些东西，所以不管是购买，争夺，偷窃，使用的手段不尽相同，但是所有的目的就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殿下想要变强的话，不得不使用武力，然后我们这些刀剑，才会被派上用场啊。”　　“说的也是……”九代敛下眼睫。　　　　“咳咳……”正经过一间屋子，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从门缝间跑出来的浓郁的药味。　　但更惹人驻足的应该是那交谈。　　“殿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快用了那位阴阳师大人赠送的符咒吧！”　　“不…咳咳……不可以……咳……”　　“殿下！”　　他们嘴里的殿下是信长，那么这里的殿下……九代和笑面青江对视一眼，终于找到了！　　挣扎着从青江的背上下来，九代从门缝往里看了一眼。　　入眼就是昏昏沉沉的房间，空间适中，却因为关地死死的窗户和门而显得十分阴暗，中间一个男人勉强的坐着，本应是武士的打扮，但不断的咳嗽与苍白的脸让他看起来十分文弱。另外一个说话的人，看着比他健康的多，但年龄也小了许多，应该是个服侍他的小姓，此刻手里握着一道符咒，脸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而涨红，“殿下，不能再犹豫了！家臣们已经开始因为城内传开的流言与您一直不见好转的病而心生动摇了，再这么下去的话……”　　他没有再说下去。　　哪怕浅井长政前不久才带着浅井家以少了许多的兵力将六角家赶走，浅井家也不会想要一个病弱的家督。 　　“父亲……咳，是怎么说的？”　　“大人还不知道那位阴阳师赠与的符咒，只说了，要求您立刻找回那位阴阳师将作恶的鬼捉住。”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的是低低的啜泣声，一个已婚打扮的女人跪伏在浅井长政的身边，不住地哭泣。可是不管是浅井长政，还是那个小姓，丝毫没有理会那女子，完全没有看见她一样。　　看起来，这就是那鬼了。　　“那是谁？”九代觉得奇怪，问道。　　“我怎么知道。”笑面青江同样偷看了两眼，摇摇头，“不过是这样的打扮，又缠在浅井长政身边……应该和他有些关系吧？”　　两个人的交谈似乎引起了那女人的注意，她停止了哭泣，向门的方向看来。 　　“哎呀，被看见了？”九代与她对视一眼，不慌不忙的说道。 　　“嗯，毕竟付丧神是和鬼差不多的存在了，只不过他们是由活物死去变成，而我们是物品有了信仰之后产生的意识。”　　“她走过来了哦。”　　“我看见了……” 　　　　　于是自称是浅井长政的夫人的女人哭哭啼啼的和他们说了一个下午关于她对浅井长政的依恋。　　九代无聊的打起哈欠，昏昏欲睡，笑面青江倒是坐着认真听着这女鬼的倾诉。　　当初因为六角义贤的一句话，元服之礼过后受着他的喜爱的浅井贤政迎娶了六角家家臣平井加贺守的女儿。虽然是政治婚姻，但是浅井贤政却没有将这种不满发泄到这女子身上，相反，浅井贤政还颇为照顾她，甚至要求家臣不可在她面前发泄情绪。　　除了温和的脾气之外，浅井贤政也有着与之相符的温润的外表，虽然同样梳着武士特有的月代头，但是和他的家臣站到一起，不管怎么看都是有着儒雅的气质。　　有着这样的男子作为夫君，爱上他也是理所当然。　　只可惜随着六角家的不断压迫，浅井家的怨言也越来越多，直到永禄三年，织田信长以奇袭斩杀欲靠武力上洛的今川义元，浅井贤政亦热血沸腾，终于答应了重臣们的请求，将平井氏遣回六角家，武力逼迫父亲久政退位，然后，去掉了名字中由六角义贤赐予的“义”，正式更名浅井长政。 　　如果让男人来听的话，这样的故事却是够让人激动，可是对于女人来说，关注点或许会稍微偏斜一点。　　比如……那位被遣送回娘家的平井氏。　　自己的夫君公然违背家主，甚至还将家主的军队击败，即使她同样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但在娘家，她遭遇的只有冷嘲热讽，脆弱的女人不堪一击，很快病倒，然后带着对浅井长政的怀念在讥笑冷眼中死去。　　“我的愿望，是想和殿下一直在一起，哪怕殿下看不到我，也没有关系。”　　女子抽抽噎噎，终于在迟暮之时以一句话结束了她的发言。　　九代并不关心这些，她跷着脚，望向天空发呆。　　笑面青江对待她的态度或许会让她好受些，但是说出来的话同样让她难过，“你已经是鬼了，强留在浅井长政身边，只会让他也死掉，他这段时间身体的虚弱就足够证明了。”　　“呜呜……妾身，只想和殿下在一起。”女子掩面哭泣，“你们，难道是地府派来带走我的吗？”　　“我们？可不是。”　　笑面青江的否认没有被那女子听进去，她自顾自的说：“当初那位大人告诉我说，如果我不做他的式神，迟早会有地府派人来抓我，身带死气……难道就是指你们吗？”　　“我们不……”　　“呜呜呜，妾身不要走，不要走……妾身只是想要留在这里，为什么都要带着妾身离开呢？”　　“为什么，为什么！” 　　九代的头转过来，正想问问她身带死气是什么东西，却突然发现，这女鬼…… 　　哭泣渐渐停止，呜咽的声音慢慢的变成了低喝，然后她竟然笑了起来，尖锐的笑声刺得耳膜发疼。　　她终于再抬起头来，方才看着温婉的女子，此时双眼发红，黑气在身边聚拢。　　“阻止我和殿下在一起的人，统统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