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差不多都一个月过去了……”  九代抱着胸,百无聊赖的用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玩,又看了眼执着的站在今川义元的墓前的粉发男人。  从那一天过后,九代便跟上了这个自称是“宗三左文字”,不过在那之后便被称为“义元左文字”的付丧神,他对九代的跟随没有表明什么态度,只是一言不发的跟着负责运送今川义元的尸体的队伍回到了今川家的大本营,骏河。  如果说他是对原先的主人抱有很深的感情而不肯接受杀了今川义元的男人成为新的主人,似乎不太对,毕竟他对从今川义元死后即位的今川氏真做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关心,只是站在今川义元的墓前一动不动。  处于对接下来的同僚的关心,九代觉得她有必要开导一下这个心里意外的脆弱的同僚,便跟了上来,谁知这一跟就是一个月。  “虽然说可以离本体远一点,但是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月了,不会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吗?”九代又自顾自地说起来。  “这种事,总要习惯的吧?”  九代想了想,在她有了意识之后,就是不停地看着自己的本体在不停地换着主人,虽说她也不知道他们强行附加在她身上的传说是不是真的,不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人被杀死,然后自己再被杀死原主的人拿在手里,这种感觉……  义元左文字终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精致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波动,“习惯什么,是习惯易主,还是习惯被那个男人磨短刻字?”  呃……  “这个……大概殿下他也是比较喜欢你嘛。殿下这么任性的人,总喜欢把喜欢的东西加上他自己的标记……”  好吧,她也编不下去了,谁都知道织田信长这么干肯定是把刀作为他胜利的纪念了。  咦,等等,磨短?  九代后退了两步,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义元,“怪不得感觉你似乎矮了一点呢。”  此话一出,义元的脸更冷漠了,“哦。”  九代尴尬的咳了一声,如果说殿下在刀上刻字是为了炫耀纪念他的胜利,这个还可以理解的话……  换成她平白无故被磨短了,说不定她也会生气的,毕竟这个关乎身高,确实不能忍。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抬了头,“至少你现在还不算矮嘛,我之前见过一个孩子,可比你矮多了。”  这样的说法让义元嗤笑一声,丢下一句“回去了”,便消失不见。  这个付丧神似乎脾气不太好?  九代摇摇头,便也回到了本体边上,困倦的依附在刀上闭了眼睛,离开本体在外面呆了一个月,她是打心底的感觉累死了。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便看见了长谷部和义元两个面对面的坐着,面色凝重,似乎在讨论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已经是傍晚时分,那两个人在那里正襟危坐,和周围来来往往神色匆忙的仆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这样的对比她在这里已经见了十几年。   她伸了个懒腰,朝他们两个人走去,一点也不客气的坐到了长谷部身边,“哟,长谷部,好久不见了?”   听到了她的声音,长谷部的面色稍微缓了缓,可是一转头看见她豪放的坐姿,马上又皱起了眉头,“虽说是付丧神,但是好歹你现在也算是一个女性,市姬公主交给你的东西还是好好学一下吧!”   听到熟悉的训导声,九代撇了撇唇,无视了长谷部意欲继续说下去的话题,问道:“义元,你们在说什么啊?”  听到这个称呼,义元的眼皮动了动,那双异色的漂亮眼眸扫向她,眼里尽是冷淡,“在请求长谷部君不要叫我义元,称呼我为宗三便可。”  为什么?九代摸了摸鼻尖,没有多说什么,可是长谷部却有点发怒,“义元君这是看不起主公为您起的名字吗?”  “长谷部君这么生气,难不成是因为那个男人还没有为你起了名字?”义元勾了勾嘴角,对长谷部的怒气一点也不在意,“说不定以后您也会抱怨请求我不要叫那个男人为你取的名字,那到时候你或许就会理解我了?”  也不知是不是戳中了长谷部郁闷的地方,他呵斥出声,“你……!你这家伙,真是不知好歹,如果是主公为我取了名字,我必定会万分珍惜,哪里会嫌弃呢!”  说罢,他便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这个地方,看方向,是去找守在柴田身边的笑面青江了吧?  九代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也不知是该为即将遭遇长谷部的青江惋惜,还是该为确实没有名字的长谷部感到惋惜。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回过头来,安慰着新来的同僚:“长谷部就是这个脾气,他比较严肃啦,平时连我怎么坐下都会念叨一阵,不用太在意的。”  怎么说也是一心向主的长谷部,听到这话肯定是觉得义元在讨厌这名字,多想一步就是义元在讨厌织田信长,这他怎么可能不炸。   义元依旧坐在原地,听她这句话,便垂下了眼睑,“你也觉得该叫我义元?”  “这个……”九代尴尬的挠了挠脸,“毕竟是殿下取的名字……”  义元叹了口气,“虽说我对那个男人杀死了义元没有那么大的怨恨,但是,每看见身上那个男人留下的烙印,就会不由得感觉到他将我视作杀死了义元之后夺得的战利品的心思,对这,我实在是无法苟同。对我来说,义元是一个不错的主人。”  九代颔首,“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殿下就不会在好几处大路边上筑起冢,还找来僧侣念经千部来超度他了。殿下很尊重他。”  “所以我暂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名字。”  “……”  “虽说刀本身无法改变被命名的命运,但是作为付丧神,我还是有着选择自己的名字的权利的吧。”他的眼眸中带着忧郁,“如果连这点都不可以,又整天不得不守在本体刀的身边,那又何必诞生意识呢?”  九代绕着头发,她倒是没有这样的烦恼,毕竟殿下是唯一一个肯给了她名字的人,她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这个名字。不过既然他不想,那不叫便是了。  “好吧,”九代歪了歪头,“宗三,行了吧?”  这次,宗三才算是面色微霁,点头应下。  “之后我去和长谷部说说好了……对了,我睡了多久,长谷部和你说了这里的事情了吗?”  “十五日。”宗三袖了手,“他已经把战后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昨天回到了清州,才看见了长谷部君。关于这里的事情,长谷部君已经对我解释的差不多了,只是在刚才我提出了关于我的名字的问题。”  “哦。”九代听了他的话,才松了口气,生怕是他和长谷部已经争了许久。  “那你应该见过青江了吧?”  “那个家伙?见过了。”   “嘛,那就没什么了,这里本来只有我们三个,加上你就是四个了。”  正说着,一个婢女面带急色,似乎忙着做事,步履匆匆的便穿过走廊,完全不知道走廊上还坐着两个人正在优哉游哉的闲聊。  九代看着婢女的脚穿过了自己的身子,习以为常的往前挪了挪,边向宗三抱怨道:“所以说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被人看见呢?总是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我也会不高兴的。”  “如果能够被看见,大概也会不高兴的。”宗三望着侍女离开的方向,出了会神,才慢慢的回复着,“就算是那个男人,也会对神魔鬼怪的东西有所忌惮的吧。与其到时候被人惧怕,还是就这样好一点。”  “忌惮?”九代扑哧一声笑出来,“如果殿下忌惮这些的话,你大概就不能在这里见到我了。”  宗三有些不明所以,只能奇怪的看着九代哈哈哈的笑了半天,才勉强忍住,向他解释:“看来长谷部没有对你说关于我是怎么到了殿下的手里的啊。”  “没有。”  “你有听过传说中的会以主人的性命为代价帮助主人复仇的不祥之刃吗?”  “听说过一点……怎么,你是?”  九代干脆的点了头,从背后解下刀放到膝盖上,低头抚摸起刀身,“明明都被警告过我会拿走主人的性命,殿下还是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为我取了名字。”  是什么时候有的意识呢,记不太清了,反正在有意识的那一瞬间,她被人狠狠地扔到了地上,仅仅这样做似乎还不够解气,那人又上前来狠狠地踩了两脚,呸了一口“晦气”,忿忿的离开。而她的身边,是流了一地的鲜血以及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很久之后,一只小手摸上了她被踩脏的刀鞘,用袖子擦拭干净,然后抱着她,把那两具尸体埋到房前。  那是最初的记忆。  在那之后,因为背负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真伪的传说,一旦出现在世人眼前,她总是被避之不及的存在,肯拿起她的,都是存了必死的决心也要杀了敌人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刀有没有名字?因此,在很长的时间里,尽管有了意识,有了幻化人身的能力,她却始终被困在刀中。  因为没有名字。  知道织田信长将刀高高扬起,命道“九代”,她才终于化出人形。   正想着过去的事情,九代听到了声响,看了过去,织田信长正拥着美貌的妻子归蝶信步走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  下意识的,她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声“殿下”,而不知归蝶说了些什么,织田信长恰好点了下头。   宗三看着那个从他看见开始脸上就一直挂着笑意的人第一次撤下了笑容,眼里闪动的光芒那样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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