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朱元璋为了褒奖康青鸾多年来侍奉马皇后的一份孝心，在宫外钦赐她一处宅院。并且他御笔亲书宅邸大门的牌匾，赐名“来仪小筑”。储秀宫则仍为这位干女儿保留。为了方便她出入宫城，圣上还御赐了一块“通行牌”，自此宫内宫外只要康青鸾高兴便可随意往来入住。前朝后宫内无不感叹，青鸾郡主的风头盛及一时，无人能出其右。　　“秦王殿下赠蓝田玉观音一樽，晋王殿下赠青瓷釉茶壶一套，周王殿下赠牡丹石屏风一座，楚王殿下赠金漆盆碗一套……”　　今天是康青鸾第一次来到自己的“来仪小筑”。从她一早踏进院落开始，皇上的赏赐和诸位王爷的贺礼就陆陆续续往里面抬，没停歇过。院子里，马和有模有样地指挥着府里的仆人们把这些宝贝往屋子里搬。在这新府邸里，他觉得自己也算是跟随郡主的老人了，该多承担一些工作。　　“三保，让大家休息一下吧，不急着整理。”康青鸾看着他满院飞奔的小身影甚是忙碌，怕他累坏了。　　“没事儿，郡主，我们抓紧整理，否则这里快放不下了。”马和擦擦脸上的汗水，仍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儿。　　“太子驾到。”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传，康青鸾一听是朱标来了，便领着众人到门口迎接。　　“参见太子。”众人跪拜行礼。　　康青鸾也向朱标欠身行礼，开口道：“听闻兄长近日身体有恙，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长子朱雄英的离开对朱标打击很大，再加上马皇后去世，双重打击使得他近来身体也是不太好。太医院断断续续给他开着药方调理，但今日看着脸色似乎并未好转。　　“父皇御赐你府邸，我当然要来恭贺一下。”面色有些发白，好在气色看着还不错，“你看，我还带了谁来。”　　只见他身后突然钻出一个小脑袋。　　“青鸾姐姐！”　　“权儿，你也来啦。”　　朱权欢快得跑至她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说道：“我求了皇兄好半天，他才答应我带我一起来的。姐姐，你这院子好漂亮呀，我以后能常到这里来玩吗？”　　“当然可以，你能来陪陪我，真是求之不得。”康青鸾笑着点头答应，“不过有一点我希望权儿能先答应姐姐。”　　“什么条件，姐姐快说。”朱权催促道。　　“你可不能随便跑出来，得向父皇请示才行。”　　“行，没问题！”朱权爽快答应。　　说完，他瞧见几个小厮在一旁栽种树木，忙忙碌碌的身影一下子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咦，这些树和青鸾姐姐宫里的那棵一样，这叫什么？”　　“回宁王殿下，这叫合欢，的确与郡主宫里的一样。这是我们郡主最喜欢的树，是燕王殿下命人送来的。”不明就里的马和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哦……”朱权故意拉长了声调，调皮地看着康青鸾。　　“为兄也准备了礼物带来，不知青儿是否会喜欢。”朱标怕这个鬼灵精乱说话，赶紧岔开话题替康青鸾掩饰。　　“太子哥哥带了什么，让权儿也瞧瞧。”果然朱权马上上钩了，催促着朱标把礼物快拿出来。　　朱标从侍从手中拿过一个锦盒打开，是一对润色极佳的翡翠镯子。　　“呀，这镯子上的翠绿好像一只展翅飞翔的鸟啊。”朱权凑近细细看着，“这就是青鸾鸟吗？我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朱标点头应允。朱权小心翼翼地取了一只举起端详，在阳光的照射下镯子更显晶莹通透，而里面翠绿形成的青鸾图腾似欲振翅高飞，真是难得的珍品。更为难得的是另外一只镯子里也有这样的图腾，只不过这一只是赤红色的火凤，身形更威武一些，有点凤舞九天的意味。两只镯子在一起正好凑成了“鸾凤和鸣”。　　“好漂亮呀。”朱权啧啧称奇。　　“如此贵重的礼物，青鸾怎么受得起。”康青鸾见此对镯子如此贵重，欲婉言谢绝。　　“我是见这镯子中的青鸾栩栩如生，与你名字相配，便给你带来了。只是个把玩的小物件，有什么受不起的。”朱标故作轻松地回道。　　其实这对镯子，他已经准备了很久，本是想作为定情信物赠予康青鸾，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如今自己虽然已放弃了对她的执念，但这对镯子辛苦找了这么久，本就是送给她的，趁着这个机会就拿来了。　　朱标与朱权在康青鸾府上用过膳后便离去了。经过马和一上午的努力，所有赏赐与贺礼都已归置齐整，院中的合欢树也都已种植妥当。康青鸾让马和与其他下人们都去午休，自己也坐在院子里休息，莲儿在旁为她泡茶。　　已是初秋，天气冷热适宜，很是舒爽。康青鸾正有些恍惚间，郡主府的齐管事忽然来报。　　“郡主，燕王殿下来了。”　　刚才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康青鸾顿时清醒了，转首与莲儿对视了一下——他怎么来了？可转念一想，自己真是有点做贼心虚。众人皆知她今日在新府邸，太子朱标能来，燕王朱棣是她的四皇兄，自然也能来。这一年多来，朱棣都是夜间偷偷潜入宫中与她相见，反倒是今日光明正大前来让她惊出一身汗。　　康青鸾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于是她清了清喉咙，向齐管事吩咐道：“快请。”　　不一会，齐管事带着朱棣与朱能进入了院中。　　康青鸾欠身向他行礼。　　“四哥。”　　一旁的莲儿也向他恭敬行礼道：“参见王爷。”　　身着湖蓝色常服的朱棣稳步向前，伸手示意她起身，温柔道：“青儿不必多礼。”　　“齐管事，这里有莲儿伺候就行，你先下去吧。”康青鸾转身吩咐道道。　　“是，那王爷、郡主，小的先告退了。”　　朱棣向他颔首，见他离去后，潇洒转身，指着身边人向康青鸾介绍道：“青儿，这是朱能，我北平府的护卫。”　　朱能向着康青鸾恭敬行礼，开口道：“末将参见郡主。”　　康青鸾向他微笑点头。　　朱能看着眼前的康青鸾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主子为何对她如痴如狂、不顾一切。北平府的徐王妃雍容华贵自然也是位出众的美人，可与眼前这位女子比起来恐怕就要黯然失色了。康青鸾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出尘气质，就好比是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是她又不似仙子那般冷若冰霜令人遥不可及。她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看着她就能令人心中平静。　　朱棣看着院中栽种整齐的合欢树，笑着道：“他们动作倒是挺快，都已经种好了。”　　“燕王殿下的吩咐，他们怎敢怠慢。”康青鸾俏皮道。　　朱棣背着手看着她，佯装有些失意地皱眉道：“怕是如今我这燕王的面子不及你青鸾郡主的好使。”　　“四哥今日是来与我抬杠的吗？”康青鸾挑眉反击道。　　“不敢不敢，我只是来讨杯茶喝。”说完直接拿起茶几上她刚刚喝过的茶杯一饮而尽，“嗯，好茶。”　　一旁的莲儿见二人斗嘴的模样甚是有趣，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你这丫头，王爷面前如此失态，让外人看着还以为是我没教你规矩呢。”康青鸾嗔怪道。　　莲儿吐了吐舌头，赶紧回道：“是是是，郡主教训的是，奴婢这就下去好好反思，免得郡主看着奴婢心烦。”　　“你……”不等康青鸾开口说完，莲儿就闪至朱能处，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同自己一起退下。朱能心领神会，向康青鸾行了个礼便跟着莲儿出去了。　　“这丫头，仗着我平日里宠着她，是越来越没个样儿了……唔……”话还没说完，朱棣已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吻了上去，舌头熟练地冲开防守与她的交织在一起。　　康青鸾双手轻抵着他的胸膛，与他推开些距离，羞赧道：“别被人瞧见了。”　　朱棣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怀中的佳人，拉着她一起在案边坐下，替她将茶杯满上，也给自己拿了一只茶杯倒上。　　“青儿，这是第一次就我们两个人坐着喝茶。”　　“嗯。”康青鸾点点头，满怀深情地看着自己深爱的男子。　　朱棣看了一眼杯中茶，开口道：“茶色红润，香气馥郁，刚才那一口滋味醇厚还有些回甘，这是上好的云南普洱吧。你怎么喝这个了，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碧螺春。”　　康青鸾见他连自己喝什么茶这么细小的事都清楚，心里有些暖暖的，回道：“前阵子因为母后的事，神思疲惫，脾胃有些不舒服。三保便让我试着喝些普洱，这些日子喝下来还真的好转很多。”　　“三保？这又是哪个记挂着我家青儿的登徒子？”朱棣边说边眯起了眼。　　康青鸾掩嘴一笑，说道：“三保是我宫里的小太监，还是个孩子，你想哪儿去了。”　　“喔，就是那夜陪你抄经的那个？”朱棣想起那夜去她宫中探望时走出去的小太监，“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还懂得这些。”　　“嗯，就是他。他是云南人，是蓝玉将军带回来的。我见他被掌事太监欺负很是可怜，便收到我宫里来了。这孩子挺聪明的，做事也勤快。”说着说着，康青鸾想起了什么，“朱棣……”　　“怎么了？”朱棣喝了一口茶，瞧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似有心事。　　“三保之前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可惜命苦被带进了宫。我与他交谈，觉得他小小年纪也有鸿鹄之志，若是好好培养，说不定是个好苗子。我想着，他跟在我身边只能学些宫中杂役，倒不如让他随你去北平。一来能替我好好照顾你，二来你也多一个亲信帮手。你看如何？”　　朱棣执起她放在案上的玉手，亲了一下。　　“夫人这是不放心，所以急急要在为夫身旁安插眼线吗？”　　康青鸾抽回自己的手，在他胸口轻捶落下粉拳，娇嗔道：“讨厌，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好，一切都依夫人。”朱棣笑着将她的双手握在手中，收起了刚才的神情正色道，“青儿，再过几日我就要启程返回北平了。母后新丧，我要为她守孝三年。在这三年里我会加紧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到时候我再向父皇请旨让他同意将你许配给我。你愿意等我吗？”　　康青鸾听着他真挚的话语，心中感动，回答道：“我愿意，莫要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三百年我都愿意等。”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朱棣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然后继续道，“有件东西我还是希望它留在你身边。”边说边从怀中取出那支当年谱写二人相思曲的玉箫。　　康青鸾双手接过，还是原来那温润熟悉的感觉。手指轻轻摩挲，爱不释手，抬首深情地看着他，坚定道：“这一次我定将好好收着它，再不放手。”　　朱棣双手捧过她的脸颊，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不过，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康青鸾在他唇间悠悠开口道。　　“什么？”　　“好好照顾徐王妃，照顾好你们的孩子，代我向她问好。”对于徐妙心，康青鸾始终存有愧意。　　“好，我会的。”说完朱棣靠近她，将她拥入怀里。　　为了避免她担心，朱棣没有将自己与道衍之间的事告诉她。道衍的一席话燃起了他的斗志，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与康青鸾的未来，他对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亦有了渴望。因为他明白，他与康青鸾之间的阻碍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们若要结合，牵涉到多方的利益，而他只有站上了权力的顶端才有能力真正护她一世周全。　　　　七日后，朱棣启程回北平，道衍未随他同行，而是已先他几日出发。　　马匹行至金陵城外，朱棣勒住缰绳，向一旁的孩童高声喊道：“马和，我们已经离开京城了，你再看一眼吧，下次再回来不知道是何时了！”　　朱能在朱棣的授意下替马和挑选了一匹小点的坐骑，此时少年正坐在马背上回望京城。马和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就只能在宫里做个庸庸碌碌的太监了，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遇上了善良的青鸾郡主，而郡主为了他的将来将他托付给了燕王。如今他手执马鞭，驰骋世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又充满了希望。他用尽浑身力气向着京城的方向喊道：“郡主，三保不会给您丢脸的！”　　朱棣欣赏地看着这个孩子，他的青儿的确有眼光，这孩子天资聪颖是个可塑之才。他自己也朝着京城的方向深情眺望，心中暗道，青儿，等着我！　　接着朱棣勒转马头，向着众人振臂豪迈一呼：“众将士听令，向着北平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