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早就听到了府门外的喧闹声,但碍于女眷的身份不好出去查探,这会儿正一脸心焦地等在前厅,当看到丈夫黑着脸大步走了过来,才略微宽了宽心,赶忙迎了上去,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温天佑仍在梳理刚才发生的事情,听到妻子略带担忧的问询,脸色才好了一些,宽慰道:“没什么大事,都被我打发走了。”    “可是......”辛夷觉着丈夫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想多问一句,却被打断了。    “阿辛乖,夫君我现在想沐个浴,帮我同下人说一声,多烧些热水来。”    “啊?沐浴?可这才半下午啊,好端端的......”辛夷更迷惑了。    温天佑看着妻子一脸茫然的样子,抚了抚她的发髻,无奈地叹了一声:“刚才运道不好,在府门口踩死了一只老鼠,觉得全身都脏得不行,必须得洗洗。”说着转头向房中走去。    老鼠?辛夷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又回过头来盯着紧闭的府门,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于此同时,郝道长正坐在将军府的花园里抱着温朔吃豆花,东风拂过,捎来一丝丝熟悉而又陌生的太监独有的叫骂声,严公公,严福......    谁都没有留意到,随着叫骂声传来,向来温和的郝仁开始通身泛起一股浓浓的杀意,而一向乖巧的温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坐在他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郝仁本已陷入往事,却被这声孩童的哭嚎打断了思路,定了定神,释怀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开始温和地哄着怀中的小宝贝。    一切又归于了平静,只有那一勺掉在地上的豆花似乎在预示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温天佑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又饱饱地睡了一觉,才终于觉得自己身上没了严福恶心的脂粉气,耳边也再听不到那瘆人的叫骂声。    他推开房门,抬眼望去,只见一轮新月正缓缓从东边升起,月亮下,仆人们在辛夷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地布置晚膳,想想白日的遭遇,再见到这一番岁月静好的模样,温天佑不由得感慨万千。    辛夷一直注视着丈夫的房门,见他醒了,脸色也好了不少,就笑着迎了上来,“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我还让人烫了一壶梨花醉,待会儿一起小酌两杯如何?”    温天佑看着妻子姣好的容颜,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呢喃道:“阿辛,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你,你干嘛,都看着呢!快放手!”辛夷一个没留神就被丈夫抱在了怀里,一想到有好多人看着,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温天佑却愣是没有放手,不顾低头捂嘴的众仆人,傲娇道:“看就看呗,我媳妇那么漂亮,还不能抱抱啦,他们就是嫉妒~”    辛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温天佑那么无赖的样子了,这会儿却也没法,只得在丈夫的胸口轻轻拧了一把,唤一声:“温天佑!”紧紧回抱他。    两人正享受这难得的温存,就听见咿咿啊啊的声音传入了耳朵,心下一凛,赶忙分开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抱着温朔过来找辛夷的郝仁这会儿也很是尴尬,红着脸干笑道:“呵,那什么,呃,我看小公子饿了,就过来找夫人。”    “呃,是吗?那我去给他弄些吃的。”辛夷立马接了话茬,从郝仁手里接过儿子,也不看温天佑一眼,低着头飞快地走掉了。    待看着妻儿走远,温天佑才回过头来对郝仁笑道:“让道长见笑了。”    郝仁倒也不在意,回道:“哪里,将军与夫人感情好,亦是羡煞旁人。”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宫里来人了?府上有麻烦?”    “道长如何得知?”温天佑惊讶地问。    “老道猜的,您别看我年纪大了,耳朵却还算灵光,不瞒您说,刚才老道在府中似乎听到了太监的叫骂声。”郝仁说着,抬头看了眼温天佑。    温天佑也回看了一眼郝仁,见他一脸坦然,笑了笑,点头回答道:“是,宫里的总管太监严福来给郡主传旨,我告知他郡主并不在府中,他却想要搜府,我当然不允,直接将他气吐血了。”    郝仁也不惊讶,随口回道:“先□□有旨,擅闯军事重地者,无论缘由,杀无赦。将军心慈,不让他进府是救了他的性命,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道长学识果然渊博,竟对皇家遗旨也如此熟悉。”温天佑淡淡道,却是敛了笑容,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道士。    郝仁却也不避忌温天佑的试探,笑道:“将军自幼身世坎坷,老道比您虚长几十岁,有些不为人知的过去也不是太难理解的事吧。只不过老道现在确实就是个实打实的江湖人,将军若是不信,自可现在就将老道收押,老道绝无半分怨言。”    温天佑斟酌了半晌,终是笑道:“道长说笑了,您若有坏心,这几日在府中有的是机会下手,今日更不会主动向我提起此事。您既然提了,总该有什么缘由吧?”    郝仁一听,终于笑出了声,回道:“将军是聪明人,老道也就不绕弯子了,老道就是想请问将军,您现在担忧的是什么呢?”    “我担忧的是什么......”温天佑苦笑了一声,回答道:“我本以为严福上门只是为了宣旨,没想到陛下竟还存了搜府的念头,莫说我府上没有关于关州一案的证据,就算有,陛下这么做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陛下如此作为,几乎可以肯定他参与了关州之战,我今日如此对待他的心腹太监,即使有先□□的遗旨为据,也难保平西将军府不会成为下一个定国公府。”    温天佑说得激动,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又继续道:“我身为武将,从参军那天起便知道战死疆场亦算死得其所,可若是关州之战重演,死的不仅仅是我温天佑,不仅仅是西境的戍边将士,还有千千万万的大靖百姓。    况且,我虽驻守边关,远离朝堂,可我也曾驻扎京城,看尽政局,我有时候真的怀疑,再如此折腾下去,大靖真的还撑得住吗?老百姓好不容易过上几年太平日子,又要陷入战火,陛下,陛下他真的没有愧疚之心吗?”温天佑说到最后,极力压低了声音,甚至是从牙缝中将字吐了出来。    温天佑说完见郝仁没有什么反应,想到他大概真是在江湖中待久了,难以理解朝堂之事,就也没放在心上,便想停了对话去用晚膳,谁知却被郝仁给拦住了。    “将军所言的确在理,可老道觉得,将军对此事不必太过担忧。”郝仁悠悠地开了口。    “为什么?”    “因为不论将军你今日如何做,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您和太子殿下的确交情匪浅,您是太子殿下的人。”    温天佑气急道:“我虽与太子交好,可我护卫的是大靖的边境,这不都是他萧氏的江山吗?!”    “您说得对,可是大靖皇帝自私狭隘,阴狠多疑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在他眼中您本就是太子的人而不是他的人,终究此萧非彼萧。陛下若是想对您动手,只会遵从自己的意愿,而不是您真正的想法。”    郝仁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其实在今日之前,老道本不觉得陛下插手了关州一案。将军您想,假设陛下的确想要扳倒定国公府,用得着如此复杂的计谋吗?关州一战对陛下来说难道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败笔吗?    定国公府的确没了,可是骁勇善战的十万卫家军也尽丧疆场,关州,并州接连失守,大靖腹地遭大黎军队铁蹄践踏,甚至威胁皇城,动摇社稷,若是没有太子殿下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又有谁能保证大靖仍是萧家的天下。    陛下本意是消除定国公府对皇位的威胁,到头来却差点成了亡国之君,这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温天佑听完郝仁的话久久没有言语,过了好半晌才问道:“那依道长之见,此事的关窍到底在何处?”    “依老道之见,陛下或许插手了关州一案,却绝对不是主谋,因为事情的发展根本超出了他的预想,真正的主谋另有他人。    此外,严福虽然伴驾五十余年,被人视为陛下的心腹。可是这宫中之人,想要活得长久,大部分所倚靠的并不是所谓的忠心,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严福此次前来打的是陛下的旗号,可也不能排除是那个主谋想借机前来探听一番。    同样的道理,郡主和殿下虽然怀疑杨忠参与了此事,可谁能保证杨忠对陛下没有二心呢?老道以为,将军莫要自乱阵脚,被这事的表象迷惑了才好。”    郝仁刚说完,就看到温朔在远处挥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唤他,见温天佑仍在沉思,自己想说的也说完了,便向温天佑行了个礼,匆匆跑去会小朋友了。    没过一会儿,众人就都上了桌,开始用晚膳,温天佑一边喝着辛夷特意给他准备的梨花醉,一边却偷偷用余光盯着郝仁。    温朔已经开始学说话了,偶尔冒出几个类似阿爹阿娘的声音都能让温天佑夫妇兴奋半天,这会儿郝仁正抱着他教他念“郝仁”,可是小不点一直念不准音,郝仁也不恼,一老一少照样聊得欢畅,也算是平西将军府的一大奇景。    看来果真是江湖逍遥,这老顽童似的道长,哪还有半分刚才分析政局时的肃穆严谨,温天佑暗叹道,兀自笑着摇摇头,又斟了一杯酒,开始低头吃菜,再不去刻意关注郝仁,当然他也没有看到,此时郝仁偷偷瞟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感激和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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