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无聊,余樱娘问金钟:“我能做些什么?” 不能出府,夜里只管等着卫元膺来就是了,可剩下的时间呢?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件家具,别人让摆在哪就摆在哪。 金钟讶异的看了眼她:这是闲不住,想找些事做? 她道:“看余姑娘喜欢什么?若是想抚琴,奴婢这就去吩咐下去,若是喜欢泡茶、制香,这府里也都有。” 余樱娘从金钟的话里听不出她的态度,不知道她是赞成还是反对,她也没想着永远看金钟的眼色行事,当下道:“我会做针线。” 金钟不以为然的道:“府里有绣娘。” 余樱娘却难得的强势了一回:“那就领些布和丝线回来,我打算给爷做个荷包。” 金钟想说爷用不着,可随即自嘲:自己不过是个奴才,爷又从来没对她有过青眼,她再钟意爷,可也是不可能的事,她犯意得着妒嫉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和她处处为难么? 她愿意做就做,戴不戴是爷的事,轮不到她一个奴才做主。 当下道:“是。” 余樱娘并不是非得讨好卫元膺,一来是想找点儿事做,聊以打发时间。 琴棋书画,她只会唱艳曲,且是上辈子的东西,她碰都不愿意碰,也就只剩下针线还算拿手。 二来她是真心感激卫元膺,无以报答,只好做些小东西算是还礼。当然他不稀罕,不过那是她自己的心意。 樱娘又去园子里采了许多花瓣。 卫元膺是牛嚼牡丹的作风,就算再金贵的花,于他来说不过是赏玩用的,甭管怎么珍惜,这花该谢都得谢,他没那份伤感。 他都这样,底下人除了精心照料,并不吝啬,不然樱娘也不敢采那么多。 隔着花丛,茶碾淡漠的打量着樱娘。 人靠衣妆,卫府的绣娘不敢怠慢樱娘,她身上的衣裳料子名贵,花样繁复,做工也精致,除了樱娘眼里若有似无的心虚,已经瞧不出她本来的身份。 茶碾观察得很仔细,一面是想办法怎么对付她,再则也要给国公夫人传递消息。 樱娘察觉到有人窥探,不禁缓缓起身,猛的抬头,正对上茶碾那双冷如秋泓的眼眸。 娘疑惑的望着茶碾:她是谁? 这姑娘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瞧穿着是这府里的侍婢,却生得肌肤雪白,容貌研丽,往那儿一站,宛如哪家的千金小姐。 茶碾做人奴婢惯了的,一见被樱娘逮个正着,虽不惊惧,却仍旧率先屈膝一福:“奴婢茶碾见过余姑娘。” 樱娘只点了点头。 她有自卑,有难堪,但她并不害怕,尤其和眼前的茶碾并无利益妨害。她没想着与人交好,当然也不会刻意与人交恶,和谁都是点头之交而已。 茶碾却主动上前来,道:“姑娘可要帮忙?您采这些花瓣做什么?”她又冷厉的看一眼樱娘身后的金钗:“这花多是名贵品种,可跟爷请示过了?” 金钗不以为然的吃着荷包里的花生糖,含糊不清的道:“什么名贵不名贵的,咱们爷不讲究这个,这府里谁都能掐一朵两朵戴,也不知有多少花都被白糟蹋过了,爷从来没吭过一声儿。再说姑娘又不是白糟蹋,她说是要做花囊呢。” 凭她做什么,她也没资格动这府里的一花一草。 茶碾冷冷的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玩忽职守,怕人拿你顶缸,所以才信口开合的?” 金钗把花生糖咽下去,又抹了抹嘴角的糖沫子,嘻笑道:“你爱信不信,横竖你要不甘心,只管去爷跟前告我去。” 茶碾倒是想去,可她初来乍到,在这府里还没站稳脚跟呢,往卫元膺跟前跳什么跳?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她呵斥金钗道:“我自是会去问。” 樱娘听她二人言来语去,心里也是忐忑,她停了手问金钗:“这花不能采吗?” 她其实摘的都是最外头快老的花瓣,也知道都摘了不好看,所以没敢辣手摧花,但饶是这样,打眼望过去,这枝上的花儿也略显单薄了些。 金钗笑道:“你听她的呢,谁知道她是打哪儿蹦出来的,这还没怎么样呢,先头朱嬷嬷刚去,这又有人想在这府里当家作主了。” 樱娘是头一回听说朱嬷嬷被打发走了,她不免又看向茶碾。 茶碾神色无波,仿佛并不在乎金钗的挖苦,只对樱娘道:“奴婢是为了姑娘好。”她眼神清冷,不自禁的就带着几分严厉:“人要有自知之明,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该动的,最好打听清楚了再下手。” 她这话句句在理,可从来忠言逆耳。 樱娘脸色一红,垂眸把手里的花瓣放到精巧的小竹笼里,道:“多谢姑娘指教。” 金钗伸手一刮自己的脸颊,笑道:“唉哟哟,你倒来教训余姑娘了,到底你是什么身份?是梳了头还是上了妆?怎么没听于叔知会上下一声呢?” 这回换茶碾两颊薄怒了,她冷眼瞅了金钗一回,朝着樱娘屈膝一福道:“奴婢一片忠心,余姑娘自己掂量吧。” 茶碾放下威胁,施施然而去,樱娘留在原地,秀眉微蹙,一脸的犹疑。 金钗又掏了一块花生糖,对樱娘道:“姑娘你信她的话呢,这府里除了爷,还有谁能当家作主不成?就说先前洋洋得意的朱嬷嬷,那可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儿,可结果呢,还不是因为办错了差事就被爷打发回去了?听说老太太打了朱嬷嬷三十大板,撵出了府呢。几十年的脸面,一朝丢尽,啧啧……” 樱娘半信半疑的问:“你也说朱嬷嬷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到底办了什么错事,竟被爷这么毫不留情的打发掉?” 金钗红着脸吃吃笑道:“那天爷和姑娘在房里……”她压低声音道:“听说就是朱嬷嬷在姑娘的衣裳和香炉里薰了不干不净的东西……” 樱娘对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并不陌生,当年崔坚是在楼子里浸淫日久的,又和那玉娘纠缠多年,手里自然少不了那种催情的东西。 她只是想不到卫府里有脸面的管事嬷嬷,居然也有这种东西,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想想当日,她确实浑身发热,脑子发懵,虽说对自己做了什么留有印象,可她说了什么就完全记不清了。 她并不后悔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仍旧觉得心悸。 总以为身处底层,百般为苦,想不到这种高门大户里,活着更是不易。 她假装不在意的道:“就为了这,爷就把她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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