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心里越发忐忑,她既想应了这亲事,又怕崔家没有魏七婶说得那样好,可拖延着又怕被人抢了,脸上不禁就带了忐忑和焦灼出来。  魏七婶拍拍她的手,热心又亲近的道:“你放心,我自然是先可着你家樱娘的。”  听不见母亲的声音,余樱娘心里一沉,母亲就是个乡下妇人,没什么大见识,听魏七婶把崔家夸得天下难寻,地上难觅,怕是已经动了心思。  她腾一下起身,几步就跑到了前堂屋,大声道:“娘——我不嫁。”  李氏正自思忖,冷丁听着有人叫自己,一抬头见是余樱娘,正想嗔她:“你个姑娘家家,怎么倒听大人说话?”  可还没开口,就先被余樱娘吓了一跳,见她小脸惨白,眼圈通红,不由得站起来道:“樱娘,你这是怎么了?”  魏七婶也跟着站起来,那一双三角眼就跟锥子似的,从头到脚,把余樱娘细细致致的扎了个遍。  脸上不禁露出满意来:啧,都说这老余家是风水好,一溜生了四个闺女,各个都粉嫩可爱,最出挑的就属这大姑娘余樱娘,瞧这小脸白得,和那玉似的,泛着光,可见衣裳底下的皮子还要更细腻,再有这眼睛,这鼻子,这唇,没一处生得不好。  这么个漂亮精致的姑娘,嫁到什么人家嫁不过去?    崔家二爷心气高,想寻个漂亮的,这余樱娘可不就满足他的要求?  一想着这亲事若做成了,崔家谢礼绝对少不了,魏七婶不由得露出了个志得意满的笑。她道:“樱娘啊,你还小,终身大事可得你爹娘做主,他们最疼儿女不过,不会害你,你就别瞎想,听你娘的话啊。”  没等她说完,就见余樱娘无视了她,只望着李氏,脱口而出:“娘,你别给我说亲了,我不嫁,我谁都不嫁。”    余樱娘是李氏和余槐第一个孩子,按说长女应该受到最多的关注和喜爱才是,可余老太太正盼孙心切,听说是个孙女就不大欢喜。  余槐虽然也挺高兴,哪怕是女孩儿,到底自己有后了,且先开花后结果,也不急,但被余老太唠叨的长了,也就淡了这分心思。  闺女到底不如儿子来的硬气,李氏又一直没有身孕,是以余樱娘打小就在村人冷眼下过活。  这也就养成了她软弱、懂事、卑微的性子。  李氏后来一连生了个四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不要说村里人,连家里人都指着余槐脊梁骨,笑他是绝乎命。  余樱娘没少看见李氏背了人哭,她也心疼李氏,可帮不上忙,只好帮着李氏做好家里家外的活计,帮着照顾妹妹,李氏脾气不好,迁怒于她,她也只默不作声的受着。  是以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她说“是”,而没说过一个“不”字。  今天她居然敢当着魏七婶的面,大言不惭的宣称她不嫁人,当真是惊天霹雳,把李氏给震懵了。    被震懵的不只李氏,还有魏七婶,她张口结舌,随即醒神,笑道:“大姑娘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老祖宗留下来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就是再舍不得你爹娘妹妹,这该嫁人也得嫁人,不说过了十七岁不嫁,官府要征求人头税,就是你们这一大家子,没个顶门立户的男子汉,你不嫁拿什么来照应家?”  余樱娘一辈子都没有反抗过,这一声“我不嫁”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气神,待听完魏七婶这话,她又惊又怒又气又惧,竟然身子一软,晕倒在了门边。  李氏惊叫:“樱娘。”  魏七婶身手倒是利索,一边上前扶住余樱娘,一边对李氏道:“这孩子是急火攻心,快把她扶炕上去。”    李氏长年做粗活,身上有几把子力气,和魏七婶把余樱娘抬到炕上,眼里就涌上了泪。  魏七婶看她这样,知道指望不上,便道:“我说弟妹,你去给我打盆水,弄个干净毛巾来。”  魏七婶除了做媒,也给人接生,谁家孩子有了什么头疼脑热,她还能给人招魂,是以李氏听她吩咐,二话没说就去准备。  魏七婶挽了袖子,伸手掐余樱娘人中,没一会余樱娘便醒了过来。醒是醒了,却只是目光呆滞,一溜没看见李氏,便落下泪来。  魏七婶看她这模样,便劝道:“大姑娘,你一向是个懂事的,最体贴你爹娘,如今你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想来你心里多少有数。你也大了,该多替你爹娘着想,她们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什么嫁不嫁的,这种糊涂话以后可不兴说了。”    李氏也端了盆进屋,魏七婶随手拿出一根针来,在火上烤了烤,抓过余樱娘的手指,在无名指端放了些血。  见余樱娘疼得直缩,知道她这是缓过来了。既然知道怕疼,可见还有救。  用水洗了手,示意李氏跟她出屋,在过道里说话:“弟妹别嫌我说话直,我瞧着大姑娘似是撞客着了,你不如去寺里给她求点香灰,和了热水让她喝下去。”  李氏也觉得是,忙点头:“今可多亏她婶子,家里乱,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魏七婶也不多留,朝着屋里一扬下巴:“崔家是门好亲,我看你家大姑娘有些糊涂,按说这事不该同她一个姑娘说,也怪我今儿来了没注意她在,就当面说起亲事来……这样你回头好生劝着,再就是,错过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李氏点头:“我省得。”    送走魏七婶,李氏进屋。  此时余樱娘已经醒了,脸上泪痕未干,犹如霜打了的娇花,蔫耷耷的没精神。  李氏未曾说话,余樱娘坐起来问她:“娘,我不是说胡话,我这心里明白着呢,我真的不嫁,我就照顾你和爹。”  “还说不是胡说,我看你是撞客着了。”李氏说着去摸余樱娘的额头:这也不热啊。  一看母亲这样,余樱娘心里又无力又无助,她改口道:“娘,是不是我非嫁不可?”  李氏气恼的道:“你这孩子……”见她不问不罢休的架势,便捺着性子道:“你七婶说得没错,姑娘大了就是要嫁人的,你要是不嫁,你爹和我的脸面往哪儿搁?不知道的还当你有什么缺陷。再说你几个妹妹又该怎么做人?”  余樱娘咬咬牙,不管哪辈子,她都不可能只为了自己活。  她又恳求:“除了崔家呢。”  李氏瞥了她一眼,说话前先叹了口气,道:“樱娘,娘不瞒你,给你找个富裕人家,是爹娘的意思。家里情形怕是你不大清楚,再弄不来银子,你爹就要卖房子卖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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