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蓉,你三奶奶在这吧……”大门口有人叫门,文蓉忙走出去迎,就见三奶奶家的儿媳带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走了进来,江文蓉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女人是三奶奶的闺女江广兰。  “二大娘,小姑你们来了,我三奶奶在屋里呢。”说话间两人也走到了堂屋门口,“你三奶奶来多会了?我想着早来帮忙来着,可早晨喂完鸡,拾完鸡蛋就到这时候了”二大娘是个爽利的性子说话从不藏着掖着,她一个人在家养着上千只鸡确实够忙的。  “二大娘这才几点,您来的不晚,小姑您今天不上班呀?”江文蓉问道。江广兰是市里信用社的员工,也是江家广字辈里唯一的女大学生,她上身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下身穿一条黑色的短裙,是九十年代很流行的一步裙。  江广兰摸了摸文蓉的头说“小姑今天请假了,你这小孩就别操心大人的事了。”  三奶奶在屋里喊道“来了就快点帮忙,元宝还没叠好呢。”二大娘和小姑一听忙揽着文蓉进了屋。三奶奶看着广兰姑姑手里拎的东西问道:“买的什么?是果供吧?”  “是,五样点心五样水果您看看行吗?”广兰姑姑把塑料袋拎到三奶奶跟前“娘,您看还缺什么吗?”三奶奶瞅了一眼说道:“行就这些吧,放好了,等下午去坟地的时候带着。”  江文蓉这才知道小姑准备的都是给父母祭坟用的,怪不得昨天她问三爷爷要准备什么东西时三爷爷说不用她管了,原来三爷爷一家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文俊和文静到底还是孩子不懂这些,可江文蓉明白这些五七祭奠的祭品应该是儿女准备的,她们姐弟还小,那她奶奶一家应该帮着操持起来,但现在都快到中午了奶奶家里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三奶奶”江文蓉叫了一声又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毕竟她还是个孩子那些感激的客套话说了也显得别扭。老太太看文蓉一眼就知道她心里的纠结,心里感叹着孩子的心思细腻嘴里却说道:“这些事原就是当长辈的来操持,你们几个孩子只要记得听大人的安排就行,别的什么事都不用管。”  三奶奶这么说了姐弟三个也不再纠结,只坐那老老实实地叠着元宝,三奶奶与闺女和儿媳唠着家常,一时间屋里忙成一片。  “娘,我四婶一家怎么还没过来?”江广兰看看时间都已经十一点多了,却还不见有人来帮忙。  “谁知道你四婶又要作什么妖呢,要钱的时候跑得挺快,到正经事要出力的时候人就没影了。”三奶奶说起这个弟媳也是气得头疼。  “要钱,要什么钱?” 江广兰不明所以。  “就是前几天,你二哥往镇上给文蓉姐仨报的孤儿补助金发下来了,四婶听说了跑来要走了四十块钱,说是广栎上个月的养老钱也没给,这个月一起算了。”二大娘说起这事也是愤愤不平。  “什么养老钱?我广栎哥上个月人都没了,怎么给他养老钱?”江广兰一听这个顿时觉得荒唐不已。  “这不是蓉蓉姐几个孝顺,说是要按他爸妈活着时一样养老,四婶可不就来要钱了。”二大娘嗤笑一声。  “蓉蓉她们给四婶养什么老?她们还是未成年呢!按照法律四婶对她们还有抚养义务呢,只有把她们抚养长大了,才能要求孙子孙女尽赡养义务,四婶这不是本末倒置么。”江广兰说到这又看着文蓉姐弟继续说道:“蓉蓉,以后你奶来要钱,你不用给她,没有这样的道理。”  “小姑,这钱是我爸我妈去世的时候,我们和我奶说好的,您放心吧一个月给她20块钱我们省省就有了,要是不给我奶事只会更多。”在三奶奶一家人面前文蓉自然会有什么就说什么。  “你四婶那人,要是没这每月20块钱堵她的嘴,蓉蓉姐几个不得被她天天堵家里数落,她那个人整天地打狗撵鸡的哪有个消停的时候。”这几十年的妯娌处下来,三奶奶太了解这个弟媳妇的秉性了。  江广兰也是乍一听这事替三个孩子急的,听母亲这么一说碰上四婶这么个奶奶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心里想着只能以后对几个侄子侄女多帮帮了。  三爷爷过来的时候,娘几个已经叠了两篮子元宝了,老爷爷瞅了瞅说:“叠多少了,箔纸还够用的吗?”  “箔纸够用的,就还有一沓就叠完了,黄裱纸你都打好钱印了吗?”三奶奶问的也是今天上坟要用到的,黄裱纸要用一种特殊的锤子砸透要让每一张都打满铜钱的印记还不能把纸弄破。  “都弄好了,”三爷爷说到这眉头皱了皱却又继续说道:“行了,先歇歇吧,饭菜我都准备好了,吃了饭再弄。”  三奶奶听了便招呼大家停了手,一齐往东院去吃饭。东院里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四盘菜,二大娘赶忙从橱柜里拿了碗筷给大家盛稀饭,三奶奶这才想起自家儿子和孙子爷俩来,问道:“文瑞妈,文瑞呢?中午咋没来吃饭?”    “娘,瑞瑞中午跟他爸一起去下饭店了,今天听说镇上的谁家娶儿媳妇。”江广清在村里当个村长不可避免的人情来往就多,儿子文瑞经常地跟着他爸去,也是让孩子从小跟着长长见识,而且这个年代吃酒席都是这样,不管农村还是城里只要掏了礼金恨不得一家子都跟着吃。  一桌子坐的也没有外人,忙了一个上午大家也都饿了,就也没有那些客套都埋头吃了起来。饭吃过了文蓉和二大娘抢着刷碗,还是三奶奶发了话让二大娘先回家喂鸡留下这些活她们娘几个收拾。二大娘也惦记着家里的鸡确实该回去看看了毕竟这养殖的鸡和散养的不一样,少喂一顿就得少下好几个鸡蛋。  文蓉姐弟三个不用三奶奶她们插手,刷碗、收拾桌子,分工明确不一会就拾掇的干干净净。江广兰在一旁看着三个孩子的利索劲跟三奶奶感叹道:“现在城里家家孩子都少,都娇惯的给小皇上似的,我婆婆家的几个孩子别说刷碗了,恨不得吃饭都给喂嘴里,像蓉蓉姐弟这么懂事的现在还真少。”  三奶奶自然同意闺女说的,自家的这几个孙子孙女可不是又懂事又贴心吗!娘俩正说着话就听西院文蓉家有人叫门,三爷爷三奶奶忙带着大家过去。  文蓉家门口站着两男两女,江文蓉跟在三奶奶后面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就听三奶奶和来人打上了招呼:“蓉蓉他舅,他妗子你们都过来了……”  文蓉这才看清来的是她的大舅小舅和两个妗子,姐弟三个赶忙挨个地叫人,“大舅、小舅,大妗子、小妗子……”话音还没落呢,就听着小妗子带着哭腔的女高音仿若唱歌般响了起来:“哎—哟,我狠心的大姐哟—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呀—你这一走剩下我这苦命的外甥可怎么办呀!你看看这三个可怜的孩子,这没爹没娘—没人疼的孩子哟……”  小妗子这一哭,文静和文俊也跟着哇哇地哭了起来,周围几家的邻居也不知原先在哪藏着的,这会都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劝说:“她妗子你可别哭了,人都走了能怎么办,”“就是,可别哭啦,再吓着孩子”……  三奶奶也忙过来劝“她妗子,可别哭了,大晌午的,快进屋歇歇。”  小妗子用手里攥着的手帕擦了擦眼角“大娘,我就是一看见这三个孩子就心疼得慌,想想俺姐从嫁进来哪过过几天好日子……”  “是,谁说不是呢,走咱屋里说话”三奶奶边说边推着人往堂屋走,大舅和小舅客套的和三爷爷说着话也跟着进了院子。小姑落在最后给文静和文俊擦了眼泪,揽着文蓉姐仨也进了堂屋。  大舅,小舅把三爷爷三奶奶让到东边沙发上坐下,转过身看到文蓉姐弟忙招呼到跟前“蓉蓉,小静,文俊来让舅看看……”  文蓉的两个舅舅长得很像,大眼睛,粗眉毛,中等个头,小舅要高一些,大舅的头发稀疏一些,前额的两边额角有一些脱发。弟兄两个都穿着一件白色的的确良短袖衬衣,黑色的裤子,一双包头的塑料凉鞋。大舅舅挨个地摸了摸姐弟三个的头,扯着文俊坐在弟兄两个中间,文蓉和文静也被坐在椅子上的两个妗子揽在了身边。  大舅看着三爷爷客气的问道:“大爷,我这几个外甥是怎么安排的?都跟着谁家过?蓉蓉她大爷呢?孩子的事我们还得和他说道说道。”  这时,小姑端着沏好的茶过来,三爷爷赶紧让着两个舅舅喝茶:“来,他舅喝茶,喝茶。”  文蓉不愿三爷爷为难先开口道:“大舅,我们谁家都不想去,我带着弟弟妹妹我们三个单过。”  “什么?”最先炸的是小妗子“这老江家是什么人家?这老婆婆逼死了儿子、儿媳妇,就撇下三个半大的孩子,一家子还不管不问的,这一家人是真不要脸皮了。”  “他妗子,你别生气,这事是我作的主……”三爷爷开口说道。  “谁做主也不行……”小妗子打断三爷爷的话,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被小舅呵斥一声:“行了你,听大爷把话说完,就你能。”  小妗子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吱声,三爷爷就将那天姐弟三个与奶奶一家商定的经过又叙说了一遍。三爷爷说完,小姑先开口道:“陈家大哥,这事吧,蓉蓉姐几个有主见,我说话也不护短,我四婶一家子确实有些不像话,蓉蓉她们要是不单过,跟谁家也不可能一下养三个,肯定是一家养一个,本来爸妈都没了,姐弟几个再分开就更孤单了。现在他们姐仨单过,看着日子好像艰难些,可最起码他们的家还是一个家,没有散了。再说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帮衬着,这日子过的不会比他们寄人篱下要差了。”  三奶奶接过话继续说道:“是啊,他舅,蓉蓉姐仨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蓉蓉妈活着的时候我们娘俩处的也和亲娘俩似的,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和他们三爷爷在就肯定能护着他们姐弟长大成人。”  “大娘,大爷有您二老的这话,这三孩子在老江家我们就放心了,大爷这话我也不是守着您二老才这么说的,我大妹妹怎么没的,您二老也知道。我娘到现在只要一提起我妹妹还是哭的死去活来的,虽说妹妹出殡时撂下狠话说两家以后不再来往了,可三个孩子到底是我妹妹的骨血,哪能不记挂。”大舅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屋子里的人都有些动容,文蓉姐弟更是小声抽泣起来。  文蓉听大舅说完更是想起了姥娘,姥娘一共有四个孩子,大舅是老大,文蓉妈妈是老二,下面还有一个小舅和小姨。姥娘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守寡,自己拉扯着几个孩子,给两个儿子盖房娶了媳妇。可两个女儿却都命运多舛,小姨在四五岁时走丢了,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如今大女儿又英年早逝,这么大的打击姥娘就是再要强也被击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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