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笙来了快一个月了,每日只负责接送佑安佑宁上学,别的什么也不让他做,因为吃的滋润了,他的气色明显的好了,模样也更加的俊美。    沈仕群动用了一切关系,派出了很多人,也没查出路笙的来路,只知道他是被北城做布匹生意的吴掌柜从上海县带回来的。    当时,他在上海的街头流浪,吴掌柜见他面容俊秀,又有把子力气,虽然傻了点,但是听话,便将他带回了吴江,寻思着给他口饭吃,便可以当劳力使。    谁料,那小傻子竟三天两头的惹祸,不是打烂了家里的器具,就是五谷不分将蔬菜当草扔了。    有一次,他竟然将布庄里的一个女客人推到了地上,只因那个妇人看他长得好看,捏了一把他的脸,他便发了威,害的吴掌柜赔礼道歉才算完。吴掌柜见他不可教,便将他赶了出去。    “相公莫急,慢慢找,不过是多双筷子罢了,路笙这孩子虽然心智不齐,人品却是好的,还有礼貌,想必是出自有教养的人家。”萧氏见相公一回来便叹气,以为是为路笙的事犯愁。    “雨璃,我不是着急路笙,我是……”沈仕群面露难色。    “相公莫非遇到了难事,说来听听!”萧氏用手指轻轻地将相公的紧锁的眉头抚平。    沈仕群一把握住了妻子的手,愧疚地说:“雨璃,我对不住你,母亲恐怕要过来住上一段时间,弟妹身子不大好,家里的两个孩子又太小,你看…”    萧氏手一滞,唇角的笑容立刻变得苦涩起来,“弟妹身子不大好?怕是被我那好婆母磋磨病了吧?她以前磋磨我,现在磋磨弟妹,我们妯娌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雨璃,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只是,我那兄弟哭的实在可怜,说若是再不将母亲接来,弟妹怕是没个好了,若不是侄女发现的早,弟妹就吊死了。”    沈仕群哽咽起来,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母亲刻薄,以前刁难雨璃,若不是岳父一家帮衬着,雨璃的日子也不会比弟妹好过多少。    “相公,莫要为难,来就来吧,这几年弟妹替我承担了不少,她才不过二十,就被婆母磋磨的不成样子了,兰姐儿和三郎还这么小,总不能让孩子以后没了娘吧。”萧氏叹了叹气。    当伊柔姐妹俩知道祖母要来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伊心,更是不停地抱怨,“爹,娘,我要去舅舅家里住,祖母何时走,我何时回来。”    伊柔劝妹妹:“心儿,你若是去了舅舅家里,祖母欺负娘的时候怎么办?”    伊心听姐姐这么一说,方才恍然道:“那我不去舅舅家了,姐姐,我和你一起保护娘亲,谁都不能欺负娘,就算是祖母也不行。”    伊柔莞尔,她也是这么想的,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母亲。自己的祖母出了名的刻薄霸道,对三个孙女儿没有一点疼惜,苛待两个儿媳亦是家常便饭,是家里名副其实的搅家精。    沈仕群羞愧难当,两个女儿如此抱怨,他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母亲每次来,都要将家里搅得鸡犬不宁,可他身为儿子又能如何?    沈家老太太任氏最终还是来了,是小儿子沈建群送来的,沈建群比兄长足足小了十岁,面容也和兄长一般英俊,只是少了些读书人的儒雅。    “祖母来了,您请坐!”伊柔先是给任氏行了个礼,转头便热情地招呼沈建群,“小叔叔累了吧,小婶近来可好?”    伊柔很喜欢叔叔和婶婶,小时候叔叔很疼她们,婶婶也是厚道的人。她想不通,祖母这般尖酸刻薄的人,怎会生出父亲和小叔这样的儿子?想来是遗传了祖父,自己的姑母倒是随了祖母。    伊心也给任氏行了个礼,接着便热情地给沈建群端茶拿点心,看的任氏牙根直痒。    任氏五十出头,身穿褐色的杭绸褙子,盘恒髻上斜插一根赤金的步摇,头戴红黑相间的抹额,一副富贵太太的做派,额头眼角都有了皱纹,年轻时的丹凤眼如今成了三角眼。看起来有些凶悍。    “大郎二郎多大会才能回来,可想死我那俩宝贝孙子了!”任氏扫了一圈,不悦地看了萧氏一眼。  这个儿媳她怎么看怎么不喜,都生了四个孩子了,还打扮的像个姑娘,尤其是那腰肢,这么细软,也不怕大风一吹折了。不会针线倒也罢了,还整天写写画画的,能过日子吗?    伊柔将祖母对娘亲的不喜都看在了眼里,秀眉不由得蹙了蹙,自己的祖母不是个善茬,可如果她要是欺负母亲,自己和心儿绝不会放任不管。    “母亲,您先坐着,佑安佑宁一会就回来了,我让梁嫂子多备了几个菜,都是您爱吃的。”萧氏恭敬地说道。    任氏还想挑剔儿媳,眼见着儿媳有礼有节,又挑不出错来,只好作罢。又见伊柔伊心和小儿子有说有笑,对她这个祖母却是冷淡的很,心中顿时窜出一股子邪火来。    “萧氏,你是如何教的女儿,一点规矩都不懂,女子要笑不露齿,你看看大姐儿和二姐儿,嘴都咧到耳根子了。”任氏斜睨着萧氏,声音异常尖刻。    知道婆婆惹不起,萧氏只能低着头不做声,伊心却不愿意了,小姑娘打小脾气就火辣,嘴巴也不饶人,见祖母将她们娘仨一通贬低,登时便恼了:“祖母,您自个还露齿了呢!”    “你个死丫头,你还犟上嘴了,让你们笑不露齿,让你们裹脚,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将来能嫁到富贵人家,也省的我儿白养了俩赔钱货。”    “祖母说我和姐姐是赔钱货,那您呢,您也是女子,那您也是赔钱货了!”    “好你个蹄子,看我不打死你,我儿都不敢忤逆我,偏偏你这个短命鬼这般气我!”任氏目眦尽裂,冲上来就要打伊心。    “祖母这是做什么?心儿有说错吗?您张口赔钱货,闭口短命鬼,哪里有一丝长辈的慈爱,如果当初您的祖母也这般咒骂您,不知您做何感想?”伊柔上前护住了妹妹。    “反了,反了,一个两个都忤逆我了…!”任氏不敢相信一向柔顺的大姐儿居然也这么说她,羞恼之下,抬手就要打伊柔,伊柔可不想等着被打,便左右躲避。    下衙回来的沈仕群,一进门就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追着两个女儿打,嘴里还骂着‘蹄子’,妻子和弟弟干着急又不敢拉,只能在一旁劝说。    “娘!”沈仕群沉声道,脸上带了不悦,母亲打骂两个女儿他说不出什么,可骂两个未出阁的女儿蹄子,实在是不雅。    任氏见儿子沉着脸,心里有些慌,她对大儿子还是有些忌惮的。毕竟儿子是县太爷,老沈家往上说就没出过进士,儿子可是她的脸面和依靠。    任氏换了一张脸,委屈道:“儿啊,娘好心教导她们,她们就和我犟嘴,娘也是为了她们好,女儿家大了要有规矩,不然哪里能寻到好婆家。”    “娘,您年龄大了,只需好好享福便好,儿孙的事就不要操心了。”沈仕群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耐心地劝道。    “我不操心怎行,你看看你婆娘,既不贤惠又轻浮,将两个姐儿惯的不像样,二姐儿一点规矩都没有,再看大姐儿,站没站相,浑身就跟没骨头似的。”任氏睇了萧氏一眼。    沈仕群眉头紧锁,强压住心中的不快,自己视若珠宝的妻女,竟被母亲贬低的一文不值。    “娘,您少说两句吧,柔儿和心儿这样懂事,谁娶了她们都是修来的福气,怎会嫁不出去?”沈建群也看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的母亲实在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闭嘴,有你何事!”任氏眼一瞪,沈建群顿时不敢吱声了。    伊心同情地看了看小叔叔,小叔小婶真可怜,摊上这样的娘和婆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现场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几人的心情都不顺畅,直到佑安佑宁回家,气氛才活跃起来。    任氏一见两个孙子,眼睛蓦地一亮,嘴里叫着乖孙,将佑安佑宁拉到自己身边,“大郎,二郎,祖母想死你们了,你们想祖母了吗?”    “想!”佑安佑宁齐声说道,任氏一扫刚才的不快,高兴的眉开眼笑。    “开饭吧!”萧氏吩咐下去,待梁妈妈将饭菜摆好,沈仕群将母亲让到了主位。    任氏让两个孙子一左一右的坐在自己身边,一口一个乖孙,伊柔伊心两姐妹坐的离祖母远远的,姐妹俩相视一笑,对祖母严重的男尊女卑思想不以为然。    “萧氏,你是怎么教的俩丫头,女子不入席,那俩丫头还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任氏白了一眼伊柔伊心。    伊心刚要辩驳,却听父亲抢先开了口,“娘,是我让两个丫头一起吃饭的,都是自家人,没这么多规矩。”    任氏见儿子发了话,只能悻悻地作罢,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她不时的翻眼看着伊柔伊心,仿佛两姐妹吃下的是她身上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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