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林如海这边。待林如海带人去抓时,人早跑了。问街坊四邻,都说搬走有月余了,想必接到那一家人被捕的消息后就逃了。这边找寻不着,林如海正暗自生着闷气,就接到了王子腾来到扬州的消息。心情更加郁闷,却也知道必有急事,只得收拾了一番,回扬州去了。 二人见面,有是好一阵契阔。得知了王子腾是遭了水匪沉了船来这里的,不禁怪道,我虽是御史,却是专管盐铁肄业的,遭了水匪该去县衙报案,找我做什么。嘴上笑着:“王兄,怎么不见令妹等人。”王子腾闻言叹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麻烦林贤弟。这府中可有清净之所,容我慢慢道来。” “原来如此,只是王兄,愚弟有句不好听的话,不知兄长肯不肯听。” “贤弟何处此言,岂不闻忠言逆于耳。” “这薛姑娘虽说是遭了池鱼之殃,本是无辜,只是被人虏去,无论虏他的人是水匪或其他人,这清誉只怕是难保了,何况女孩儿还是要入选的,就是没有不好,也会被那些个太监宦官寻个不是好拿捏,何况于此乎。兄长还是早些做好准备为好。” 王子腾只做叹息状:“林贤弟此言却是不公啊,什么都没见着,就给我们家姐儿下了这样的定语,还是为人父母的呢!” 林如海不紧不慢道:“这不是最坏的打算吗,若是姐儿什么都没有自是最好不过,那兄长的意思是?” 王子腾道:“不要声张,悄悄地寻。我们一群人将河水寻了个遍,确实没找到姐儿的尸身,既如此,她一定还活着。这扬州愚兄实在是人生地不熟,倒是贤弟在这地呆了有些年了,想必贤弟是轻车熟路。因这件事关系到我家姐儿的声誉,只得来求贤弟了。” 林如海摆手,“那里用得着求,这就是应当的,只是,王兄确定只有这一件事吗?” 王子腾心里暗想:还不知道这件事你有没有份呢,怎么可能告诉你:“其他的”王子腾伸手指了指天,“愚兄胆小,不敢说,贤弟就别为难愚兄了。”面上却没半分为难的样子。 林如海心知王子腾还在防着自己,不过也好,他本也没打算和王子腾交心。但还是答应下来了,一来嘛,让王子腾欠自己个人情也好,二来,那小姑娘也的确无辜,有还是个和自家宝贝女儿差不多大的。林如海叹了一声,也不知我的玉儿现在如何了,想必不错吧,毕竟岳母对她的疼爱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在像宁荣府这样的大家族里,得了长辈的喜爱就好比的了免死金牌! 五天后 寻找薛宝钗的人马已经沿着河流及附近的村庄开始一点点搜查。王子腾也派了人去给薛母报信。林如海还在继续查案。薛母依旧在船头凝眉。而此时的薛宝钗已经到达了扬州府。 “张大哥,你看,糖人儿,俺还没吃过呢。”坐在车架上的阿虎边说边吸溜着口水,旁边陈家大叔直接敲了他的脑袋,“收收你的哈喇子,没得丢人现眼。”阿虎缩了缩脖子,不敢做声了。 马车里陈家婶子一脸的的难为情,“让姑娘见笑了,虎子跟着我们,没挨过饿,也没吃过好的。”薛宝钗笑着握住了陈婶子的手。“虎子兄弟还小呢。”“不小了,都十一了,要娶媳妇了。”说完才反应过来身边坐着的不是村口拉话的各家婆娘而是个没出阁的闺女,立刻改了口,“哎呀,姑娘,俺这是第一次来城里,见了人话都说不利索,别说是帮姑娘瞒着了。”薛宝钗笑容芊芊:“倒也不是要瞒,只是我一个闺阁女儿家,平白受了这些磨难,倒也罢了,只是不好让家中长辈再忧心,何况家父早亡,家母独自将我抚养到大,现如今就要去投靠舅舅姨母,若是再生出事端,那可叫我们母女如何活。”说着,用手帕轻拭着眼角。陈婶子本就是个心软的人,听了这话,也禁不住掉泪,“好可怜的孩子,不用说了,萍水相逢,就是缘分,我本该帮你的。”薛宝钗口中谢着,却还不住掉泪,陈家婶子更是又自责又心疼,急忙轻声劝慰着。马车下攀着的张沐听到了,心里不禁感叹这薛姑娘一个闺阁女儿,不知到底经过什么事,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简直炉火纯青。 一个时辰后,这驾马车停到了王子腾暂住的宅子后巷。那门子倒是机灵,也不赶人,也不献殷勤,只是平平常常的问话,等得知了马车里的人是薛大姑娘,睁大了眼睛,再三确认了,才将人请进门内坐着,然后一溜烟跑去寻王子腾。 等双方见了面,王子腾先是认真感谢了一番,倒将陈氏夫妇惊着了,后又请他们夫妇去客厅用些茶饭,说是有事要与外甥女叙话。夫妇二人自是不好打扰,就出去了。 王子腾的脸色骤然沉下:“跪下!”薛宝钗倒也不申辩,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我竟是不知道,你有这般大的本事,连我和你林姑父都找寻不着,想是做了没脸的事,不敢见我们,这会子又巴巴的赶上来作甚,我宁愿你死在河里,也好过丢了我们的体面!”说着,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眼睛只不离薛宝钗,看着薛宝钗依旧很是镇定,心里的火消了些,嘴上却不饶:“别在我面前充哑巴,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来说,我可不想当乱判官司的糊涂人。说,那一家人是什么人,那日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舅舅容禀,外甥女的确是做了错事,才不敢来寻舅舅,拖了这些日子。”王子腾听了,心里咯噔一声,又听道,“那日在水下,我见他们二人要不好,身边又有许多碎木正待上浮,就将他们二人推了过去。而我被那贼子抓住了脚踝,即便抓住碎木也只能下沉,当时外甥女只当自己要死了,忽然发出一阵狠劲儿,弯下腰从那贼人手里夺过那把□□,将他的手割断了。随即外甥女昏死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陈婶子家中,他们说是捕鱼时,渔网子将我捞着的。”说着抬起头来,王子腾这才发现,薛宝钗一双剪水目此时竟如死鱼眼般失去了光彩,面色也是苍白,声音颤抖着:“舅舅,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还被那人摸了脚,再不能活了!”说着一头磕到地上,“原本想着,就地找个什么东西了解了这条贱命,可又担心母亲,就想着‘就是要死,也要死在家人身边。’这才一路打听了过来,现如今,既已找到了舅舅,这条命就交给舅舅处置,无论如何,只要不坏了我们家的声誉,只有一件事要托与舅舅,告诉娘亲,宝钗没福气做她的女儿,只盼来生有个当牛做马的机会来报答娘亲的养育之恩!“说罢,又是一个响头磕下,久久不曾起身。 良久,王子腾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先前看到那一家子都进来了,薛宝钗又是一幅精神萎靡的样子,又见那家的小子年纪不小,还以为她们之间已经有了什么首尾,这才震怒,仔细一想,倒是自己武断了,又见薛宝钗说了这许多,明白自己确实是想歪了,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多大的事,就要死要活的,你母亲知道了该多伤心,这是不孝!好了,地上凉起来吧。”说着将薛宝钗从地上拉了起来,“来人,带表姑娘去房间里歇息,再找个会医术的婆子来看看。” 薛宝钗低泣着出去了。王子腾心情却不见好。这时那个曾经接过薛宝钗的胖管事走了进来,低声道:“大人,那一家人的底细我查过了,就是永安的一农家,夫妻两个成亲二十年了,感情倒也和睦,膝下只有一子,今年十一,尚未娶妻。有几亩地,平时也打些鱼,纺些布。” “可是用的渔网,附近有什么人家” “是,是渔网,只是附近没什么人。之前附近还是有人家的,因为河水深,流得又急,大多数是用渔网来捕鱼,贴补家用。大约四年前,上游有人杀人抛尸,被他们网到了,因这件事,不少人被官府当嫌犯抓了,又有人说这里闹鬼,风水不好之类的,就有不少人家陆陆续续搬走了。唯有姓陈的这户人家,因是祖产,父母祖先又都葬在了附近,就没有搬。” 王子腾点头,一时那个给薛宝钗查看身体的婆子回禀道:“老奴细细看过了,姑娘确实还是清白身子。”王子腾这才放下心来。去客厅找陈家夫妇谈话。 陈家那汉子是个憨厚的,自己站着,倒让妻子歇着,说话倒是有条理:“早晚撒两次网,两张网轮流着用,那天傍晚去收网时,看见的姑娘,因是个女娃,用网子拉上来后,就让小子去寻他娘。”那陈家娘子也急忙接口道:“是呢,当时见俺家小子急冲冲的跑回来,可把俺吓坏了,还以为是他爹出事了。”陈家的小子满口塞着糕点,说不出话,只得拼命点头。王子腾再次谢过了,着人请他们去前院住下,好吃好喝待着,每日出去闲逛一阵,两日后说是实在不放心家里,就走了,王子腾着人送了一百两银子的仪程,薛宝钗也出来拜谢了。 过了几日,薛宝钗不再张口闭口求死,偶尔也会在丫头的陪伴下出来走走。 这一日,林如海来访。二人说话只见依旧客气,林如海只知道王子腾的外甥女回来了,具体情况却是不晓得,因此来打听。免得到时候牵扯不清。 王子腾倒也不说明白,毕竟为保性命清白杀人,虽称得上是烈女,但终究不好听。只告诉林如海她是被水流冲走,然后让下游撒网捕鱼的老百姓给捞到的。林如海也只得点头说庆幸。渐渐地两人就将话题转到了江浙一带近些年的官员调动,又说了当年水匪海盗的猖狂,现如今的太平,又说道街上越来越多打行的把头。正感叹着,外面又有小厮来报,说是有个年轻人在门口求见。 王子腾自是很烦,这扬州不是自己的地盘,就多了不少自视甚高的年轻人来拜见,可偏偏一个个都是只会背书,根本不会做实事的绣花枕头。于是王子腾像赶苍蝇的甩甩手,示意来人将人赶出去。林如海却笑道:“王兄啊,这江南才子可是将你难倒了?不妨见上一见,没准这次就是个人才呢?” 王子腾听罢,心中忖度,莫非外面的年轻人与林如海有什么关系?不然他干嘛帮那人说话。也就应了声。林如海自是不知情,只是想看一看这位王家家主出糗,好图一乐而已。王子腾见林如海带着些许期盼的目光,心中更是警铃大作,难不成来的是个林如海的熟人? 等到见到人后,王子腾马上打消了这一想法,因为面前的年轻人很是面善,他也是见过几面的,而且并非扬州人。 “张大人,许久不见呐。” “王大人”张沐道,又转身面向林如海“林大人。” 林如海点头微笑,心中却叹息,原来是王子腾的熟人,看来今天没戏可看了。王子腾心中的警铃可没有消失,要知道这位张大人年纪虽轻,可自打进了刑部,朝廷上己经有十几个四品以上的官员倒在他手里了,别人不敢接的案子他敢接,别人不敢动的人他敢抓,偏偏今上很是欣赏他,还说什么,张卿是朕手中的宝剑。朝廷上下有谁敢招他,这次杭州顾家庄一案,自己已经让步了,难不成真要将我说成是幕后主使才肯罢休。王子腾心里冷冷的想着。 对面的张沐却没有开口。林如海领悟,却不做声只笑着看向王子腾。王子腾随即道:“林贤弟,今日招待不周了。”所以你该走了。 林如海:“不妨事,这栋宅子可是前任知府所置办,好容易来了,不欣赏一番岂不可惜。”就是不走。 林如海说罢自顾自让小厮前往带路,那小厮看了王子腾一眼,才敢下去。 “张大人,有话直说吧” 宅子的后院原是前任知府避暑消夏之地,自是池苑凉亭,假山碧树,凉风习习,鸟雀喳喳,间或翩翩蝴蝶,淙淙流水,又有四时花卉点缀其中,端的是人间仙境。林如海行走其间,犹如倦鸟归林,十分惬意。 不知何时身边的小厮已经消失不见,林如海渐渐察觉出不对,正待回转,忽而瞥见前方一角有几株碧玉竹,不禁停下了脚步。林家人都爱竹,林如海亦是,更不用说是这难得一见的碧玉竹。林如海犹豫再三,终究是书生意气占了上风。一步步踱了过去。 走近一看,竟是一大片竹林,各样品种应有尽有,分圃种植。不止碧玉竹,紫竹,毛竹,方竹,箬竹,还有佛肚竹,孝顺竹。林如海越发兴奋起来,走进了,一一细细观赏,眼神渐渐越发热切,嘴里也禁不住喃喃起来:“巍巍兮凌云,苍苍兮修然,清瘦兮有节,吾独怜兮。” 站在竹林旁的薛宝钗忍不住笑出声,本以为林妹妹是个痴的,没想到其父更甚啊。张沐说的果然没错,只要有竹,不怕林如海不来。 林如海听到这声轻笑,即刻整了整衣衫,挺起身来,朝发声处望去,只见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儿,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温柔娴雅,肌肤莹润,犹如雪堆出来的。想着这般的人物看着自己发狂,林如海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正要发问。那女儿已经盈盈向自己一福,“薛家宝钗,见过世伯,世伯安好。” “噢,哦,原来是世侄女,呵呵,见笑了,”说着就要从身上取下什么做见面礼,薛宝钗却阻止了,“世伯不必拘礼,”林如海一愣,又觉得自己果然是拘泥于礼节了,倒也没了刚刚的尴尬,面上又恢复了一片文雅淡然。 林如海注意观察着面前的小丫头,发现她眼中依旧一片清明,并没有因自己收回了礼物就不满,而是一幅本该如此的样子。思量间,对面的小姑娘又开口,“早上得了一盒碧螺春,正要去用些,世伯可要一同来品上一品。”林如海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这个小丫头,手里捧着个木盒。又见这院子里,竹林间放置着一方石桌,并几个石墩,想来这小姑娘原本应是来此品茗,恰巧遇见自己了。这么一想就更加不能留了,就要开口拒绝,不等他开口,那女儿又道:“权当是宝钗答谢世伯这些天的照顾了。”林如海笑道:“这不妨事,自有你舅舅来做。”“世伯帮了舅舅,也帮了宝钗,哪有只准舅舅谢,不准宝钗谢的道理。”说着,款款行至林如海身前,挥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如海也不再推辞,打头向石桌走去。 待他坐下之后,薛宝钗方坐,将盒子里的茶具一一摆放到了石桌面上,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分壶,奉茶。举止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林如海笑着接过,轻嗅闻香,又抿了一口,清苦却又带着草木香气,“好茶。”薛宝钗笑着谢赞。二人就着面前的茶,开始论起茶道来。薛宝钗本就博学多识,林如海又是个文雅之人,二人谈的颇为投机。 “若是说起茶来,万物皆可为茶,不但是这茶树上的叶子,就是那花那果也可成茶。” “这么说,那地里的庄稼岂不也可称茶。”林如海笑着打趣。 “可不是,麦子是麦茶,稻米是谷茶。” 林如海闻言,爽朗一笑。只觉得这小丫头可真有意思。又问道,“这水倒是清冽,不知哪里得的?” “是泠泉水,在杭州时托人汲的。” “说起这烹茶所用之水,数泉水最佳,雨雪之水次之,井水河水竟是最末流的。不过小姑娘爱清雅,只怕更喜欢雨雪之水吧。” “是呢,在家中时,也常常接了雨雪存起来埋到地下,不过雨雪到底无根,味虽醇厚,却不可多饮。” “言之有理,到还懂得医理。”林如海叹道,更难得是懂节制。 后院里其乐融融,前厅却有些剑拔弩张之势。 “张大人若是我没有记错,这些事情更本与我无关。”王子腾将一本账册丢回给了张沐,铁青着脸道。 “有关系”张沐道。 “荒唐,这上面的人名我一个都不认识,也从未有过往来,若是大人不信尽可以请了旨,来搜查。”王子腾气的不轻,明明杭州的案子已经结了,这人怎么还追着自己不放。 “这账册上有一个名字,唤作宁远。大人可想起来了。” 宁?王子腾心下一惊,莫不是那个人的后人,又觉得张沐应该不会知晓,毕竟那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张沐的父母恐怕都还小。“姓宁又如何?天下姓宁的人多了去了。” “可就是这个人示意吴仁屠杀了顾家庄,也是这个人长期以大人您的名义给吴仁等五位余杭主要将领下命令,探消息的,大人从未发觉吗?” 王子腾身上早已冷汗淋漓,张沐继续道:“他有大人的私人印章,会模仿大人的笔迹,就连语气也是惟妙惟肖,若不是在一些该避讳的字上露了马脚,恐怕我都要以为这就是大人您写的了。”看着王子腾依旧硬撑着,张沐道:“大人若是不想说也可以,希望今上会相信大人的忠心。” 说罢,张沐拿起账册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王子腾一手揉着太阳穴,道:“罢了,你想知道什么?” 张沐精神一振:“宁远到底是何人?他为何要冒充大人做这些事,他又为何敢怎样做?” 后院,薛宝钗盈盈笑道:“说起这泉水,侄女可是得过谷帘泉的水呢。” “哦?这谷帘泉可是茶圣陆羽定下的天下第一泉,据说其味,清、冷、香、柔、甘、净,且取水煮茶,其蒸汽如浮云蔽雪。乃是好茶之人的圣水,不知姐儿是从何处得来?莫不是亲去了庐山?” “侄女哪有那个能耐,是有人送与舅舅的,舅舅不好茶,才给我的。那人的名字倒也有些意思,姓宁,单名一个远字,正和了孔明先生的一句‘非宁静无以致远’呢。” 林如海一惊,面上依旧平和:“宁远?这名字确实有意思。不知因何事来寻令舅?” “不晓得,原也不是我该过问的,只要不是来害舅舅的,都好。”薛宝钗打趣道,林如海闻言也笑了,眼神却是若有所思。 那边王子腾还在说着:“有些事是你不该知道的,宁远并非姓宁,他是姓齐。” 张沐有些吃惊,齐姓为国姓,难不成这个宁远是皇室中人?这么一来他能及时得知今上的心思倒也不稀奇,只是能让王子腾为之背锅的皇室中人,不多。张沐直视着王子腾。 王子腾叹气道:“我只能说这一句,其余的,无可奉告。随你在今上面前怎么说吧。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需要问清楚。”王子腾的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张大人手中的账本应当不是从吴仁那里弄到的吧。”若是,在杭州恐怕就要拦住自己了,而不是又追到扬州。 “的确不是,”张沐也不瞒他,“这本账本是我在街口买古董的罗老板那里借来的,当然,上面并没有什么宁远。” 王子腾一惊,急忙夺过账本细细看着,然后气急败坏的发现,上面虽然写了各色珍稀古玩,有的地方也有错漏,但的确不是什么贪污纳贿的账本,上面自然也没有宁远的名字,“那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吗?” “也不是,信是从吴仁手下的一名参谋那里搜出来的。这个宁远很聪明也很谨慎,除了那几封以你的名义写的信,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个参谋和吴仁本人到现在也认定是你指示他们这么做的。”张沐一脸淡定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宁远的名字的?”王子腾一脸怀疑。 “这就要问林如海林大人了。” 后院的薛宝钗和林如海二人依旧在谈天说地,自茶道谈到了竹林,原本应是林如海最喜的话题,此时林如海却有些心不在焉,天下姓宁的人何其多,远字又是常用的字眼,可不知怎地,林如海心里有一种感觉,王子腾认识的这个宁远应当就是自己正在找的那个。 原来林如海自打任了这扬州巡盐御史,就隐隐觉得扬州,乃至整个江浙一带的私盐都有人在暗中把持着。这些年来,林如海在各地巡视,派人暗中调查,明察暗访,甚至几次亲自上阵,也只是抓到几只小鱼小虾,但这些人的证词里都普遍出现了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宁公子,这一次的审问更是确定了这位宁公子的名字,正是宁远。他与王子腾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联系? “林世伯?您还好么,可是累了?” 林如海自思绪中回过神,见面前的小姑娘一脸担忧自责,忙道:“无碍,只是在想一个人。” “可是宁远?” 林如海注视着薛宝钗,笑吟吟的问道:“这可奇了,姑娘怎么知道的?” “乱猜的,刚刚提到宁远时,世伯的眼神才开始不对。” “哦?” “嗯,虽在观竹,眼中却无竹。” 林如海听笑了笑,又听薛宝钗说:“是侄女的不是,世伯日理万机,定有许多正事要做,耽搁了这许多时候。”说着,站起身来,看向了小院通向前厅的月亮门。林如海后知后觉的看过去,只见到一个王子腾身边的小厮朝着这里走过来。 “林大人,表姑娘”分别向着二人行了礼:“林大人,大人请您去前厅。” 林如海点点头,看相薛宝钗,薛宝钗又是一福:“舅舅寻世伯定是有事,宝钗就不打扰了。”林如海点头微笑,转身离去。 薛宝钗看着林如海的背影,想着,不愧是林妹妹的生父,博学多识,沉稳尔雅。话说,舅舅那边张沐应该已经解决了吧。想起昨日张沐告诉自己关于宁远的一切,自己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打着舅舅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更令人惊讶的是舅舅应当是知情的。更可怕的是此人在林如海任职巡盐御史的扬州一带是个私盐巨枭,整个江浙一带的私盐甚至相关的漕运都在他的操纵之下,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权威先后让几位江浙地区的要员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从未被人察觉。也就是张沐,手里也没有拿到半分实质性的证据。但是张沐目前还不具备能够拿下宁远的实力和资格,薛宝钗更不用说。因此他们二人合谋设计了今天这一场戏,将宁远此人,交给王子腾林如海二人来解决。但愿顺利吧。 薛宝钗回到了房间,借口乏了,将那小丫头打发了出去。那小丫头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并不敢。薛宝钗只得对她说:“你去外间歇着,等我醒了,就唤你进来。若出了什么事,只管来找我。”那丫头才忸忸怩怩的走了出去。薛宝钗叹一口气,好想灵儿和莺儿啊,不知他们二人现下如何了。恍惚之间好像见到了林黛玉风流袅娜的立在那里,泪眼婆娑的唤她,宝姐姐,宝姐姐…… 薛宝钗骤然睁开双眼,眼前的却是绣着白鹤的半透明的纱帐,坐起身来,屋外暮色沉沉,自己竟和衣睡了一下午。薛宝钗唤道:“蓝绿,蓝绿”却没有人回答,薛宝钗自顾自整好了衣衫,又去收拾铺盖。却在枕头下找到了一封信,没有署名,打开来看,只有两行字:林如海身体无恙,王林已联手。薛宝钗松了一口气,点燃了蜡烛,将纸卷烧成灰烬,丢在了痰盂里,一盏茶泼过去,成了一滩黑漆漆的墨水。薛宝钗松了口气,既然林如海身体康健,那么就应是之后的两年病的,又想到宁远的存在,莫非林如海前世的病逝并非是天意,而是人为? 这般一想,薛宝钗顿时觉得浑身发冷,只觉得这几个月来,不仅没有将迷雾解开,反而越发弄不明白自己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 唉,薛宝钗深叹一口气,回过神,这才发现蓝绿那小丫头还未进来。于是,绕过屏风,走出内间。之间那小丫头躺在榻上睡得正香。薛宝钗哭笑不得的上前将她摇醒:“蓝绿,你就是这么给我守门的。”小丫头还迷迷糊糊的嘟囔着,薛宝钗板了脸,蓝绿立时醒了,急忙告罪,跑到厨房端晚饭去了。薛宝钗绷不住笑出了声。这小丫头,迷迷糊糊倒也挺可爱的。 后几日,王子腾与林如海二人倒是仿佛忽然间发现了对方简直是自己的知己一般,天天会面,真实情况不得而知。只知道,王子腾这些日子拒绝了所有人的请柬和拜帖,每日要不出门,出门必是去了林府,林如海亦是如此。 自打那日见了薛宝钗,林如海倒也觉得这小姑娘是个博学且有灵性的,于是常常打发了人来送些或灵巧或新雅的东西,薛宝钗也时常写了信过去,也送了一瓮泠泉水聊表谢意。一来二去,二人也熟识起来。 就在这几日间,扬州知府已经撬开了那些水下刺客的嘴,得知了幕后真凶。原是吴仁之子吴量。 当日在杭州,吴量赌气带着苏小婵离家,他是蜜罐里长大的,那里过得了农庄上粗茶淡饭的日子,虽有美人在怀,却也不过几日就厌倦了。于是乎派人去城里打探,看看他老子消气没有。结果却打听到了吴仁被抓的消息,吓破了胆,连美人都不顾及,连夜带着银两逃走了。可他一个富家公子哥儿,没出来混过,也不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被人盯上了。可巧,就是那几个水匪中的漏网之鱼。吴量的钱被抢光后,连着这些水匪和王子腾一并恨上了,于是花言巧语说服这些水匪说王子腾那里有数不尽的金银宝贝。那些水匪本就性情贪婪,加之走投无路,就听了吴量的话,拿命去博。因着人少,就定准了王子腾所在的那艘船,没想到真正的金银都放在了存放行李的那一艘,王子腾所用的那一艘根本没有多少钱财,有的只是满仓的宫纱。这几人下狱之后,先时还以为主报仇的义士自居,十几天的严刑逼供下来,有一个没撑住,就全都招了。 据那几人说,吴量在告诉他们后,不肯配合他们一起去,就将吴量关了起来,每天给些吃的。他们袭船的那一天,将吴量绑了丢在藏身的木屋。扬州知府即刻派人去抓,只是在他们到达的时候,吴量已经因多日未进食,活活饿死了。吴仁在得知之后,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好似没了活下去的理由,也不再为自己分辨什么,什么罪行都认下了,余氏更是哭瞎了双眼。 事情自此告了一段落,扬州知府倒是大方,有多借了一条官船。本来还在上面放置了大量的‘土特产’,后听闻还有一位刑部的员外郎一同前行,就又使人都搬下来,换了些真正的土特产上去。此事还被扬州的百姓传为笑谈。 连家补上的那一船宫纱也已经送到了,薛宝钗还收到了连皎皎一封带着担忧和心疼的书信,担忧薛宝钗的状况,心疼自家那一船的宫纱,最后咬牙切齿的说要找那些水匪赔钱。还连续写了好几封信分别给了王子腾,云家的管事,还有处理这件事的扬州知府。最后还是张沐发话,会在今上面前提上一提,在吴家抄上来的家财中扣除一部分作为给云家的赔偿,皎皎这才作罢。 就这样一直闹到了六月底才又从扬州重新出发。薛家母女二人见了面又是一阵抱头痛哭,薛母听闻是有户农家救了薛宝钗,使人给那户农家送了不少金银细软,若不是时间已经不允许,薛蟠又有几封信说是快到京城了,薛母都想亲自去一趟,去感谢人家救了她的女儿。薛宝钗见了灵莺,又是一番热闹。 八月初十,在京城各家各户都在准备过中秋时,薛家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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