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现在下午三点,最快也得三个小时以后,不敢凉得太快,对炉墙不好!还得把炉渣全都扒出来,大概七点钟能进。”
“抓紧时间,我和维修车间说好,该加班加班吧!生产车间刚开起来,不能再出问题了。”
“我们尽量吧,应该不是大问题。”李建新也是老锅炉工了,当兵回来以后,一直在清河盐场烧锅炉,金润成立才离开清河盐场。他的判断一般离不了大把。
“好吧!我去生产车间看看,你们抓紧,不行就加班。”李立人看了一眼一旁的范兵对李建新重复道。这话明摆着说给范兵听的,这个点马上就要交接班了。
站在一旁的范兵一直没有插话,其实李立人不说加班他也不可能到点走人,这不是他的工作风格。做事情总得有始有终,先不论李立人对他有恩,单就在自己班上发生紧急停炉事件,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不查明原因,他心里不会安生。
“怎么了?怎么停炉了?”来接班的李新立杵在锅炉车间门口,对范兵和李建新“质询”。他的话语里窝藏着得意和不怀好意。
“停炉,看不见吗?赶紧换下衣服,掏灰渣!“马睾子””李建新没给他好脸色。李建新,李新立,王天亮都是一茬人,到清河盐场参加工作的时间都差不多,谁也了解谁,谁也不服谁。谁也清楚谁那点心思,所以凑在一起互损是很正常的事,不管什么职务不职务的。李建新当这个锅炉车间主任已经引起了他们的不满。别人叫李新立“马睾”,李建新喜欢叫他“马睾子”,多了一个“子”字,虽然只多一个字,但在气势上李建新就觉得压过了李新立。
“我这不刚进来,问问还不行!“二邪!””李新立不屑地说,最后两个字声音压得很低,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对“马睾子”的称呼恨之入骨,却也有口难辩,时间久了也就权当耳旁风了。再说李建新终归是他的上级,还是不好撕破脸皮,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个中深意各自心知肚明就行,来日方长没必要现在就分出高下。“二邪”这个称呼现在大部分人都不敢叫了,李建新是真的邪。当过工程兵的他,手举大半百斤不在话下,最光荣的历史当算单手提起195柴油机,这项记录在清河盐场和金润化工至今无人打破。再说李建新还是个暴脾气,谁要是惹毛了他,挨上一拳也够受的。
“问什么问,说不定就是你搞的事。”李新立一反驳给李建新撮上了火。他大概是读懂了李新立的唇语,提高了嗓门。
“唉唉唉!说清楚,有我什么事,我这还没上班,可别冤枉我。”李新立可不想当冤大头,不停地为自己叫屈。“这玩笑可不能乱开,真没我的事!”
“哼!冤枉?哼!你做的坏事多了去了。”李建新一边走一遍嘟囔。
两人的较量范兵看在眼里,他面无表情。思想着以后自己会不会变成他们的样子,太可悲了。刚接触这群锅炉工的时候范兵觉得他们很了不起,有技术,有资历,还有满肚子的故事。现在看来,他们身上除了你争我斗,好像还没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范兵你去推电焊机,李新立把炉膛里的灰渣掏干净,都麻利点,别慢慢腾腾的!”李建新安排道。
“凭什么?我去推电焊机。”看着正在掏灰渣的范兵,李新立依旧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蹭蹭地出了锅炉房,生怕范兵抢了先。
“别学他,整天吊儿郎当,没正事。”李新立出了锅炉房李建新转头对掏灰渣的范兵说。“自己不知道本事多大,净给我惹事。”
范兵拿不定车间主任这话是在评价李新立,还是故意说给自己听。这话茬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有尴尬地笑一笑,算是回复了李建新,手里的火钩不停地往外掏灰渣。
过了一会儿李新立推着电焊机进来,往哪儿一扔,赌气似的。
“范兵,你歇会儿,我来。”李新立难得这么热心肠,那句话怎么说来,人若反常必有妖。谁知道他李新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用。”范兵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反正就剩一点点了。“我来吧,你喝口水。”李新立一把夺过火钩,眼睛贼溜溜地望向炉膛。在他眼里那里面好像藏着什么秘密,或是宝藏。
“你先回去歇会吧,吃完晚饭再来也不迟。”李建新对站在一旁的范兵说。
“没事,我在这里打饭吃就行,回去麻烦。修好了再回吧。”范兵刚坐下喝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去李立人又回来了。
“怎么样了?李建新!”李立人语气舒缓了些。
范兵看着装模做样掏灰渣的李新立,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原来这家伙是为了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邀功,怪不得一进来就抢走了火钩,他这是早就有预谋。
“快掏完灰了。”
“李新立你快点掏,范兵掏的好好的,你抢过去干什么?”李建新的话让李新立很没面子,他的脸从上红到了下。
“嘿嘿!我这不是替替他,他上了一天班肯定累,先坐着休息休息。快了,快了,就还有前面这一点点,马上就好,稍等一会儿。”在李立人面前李新立表现的格外顺从。
“来来,范兵你去找张铁锨,把灰渣铲到车子里,里面还有些没烧透的,等会儿修好了再用上,别浪费了。”李新立这么一安排,还真像那么回事,打着为公司节约的旗号突出了自己。李建新本想再挖苦他几句,转眼一想现在的情形不合适,也就闭口不语了。
范兵夹在他们之间闹心的很,坐也不是站也不中,社会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看来这个“马睾”的绰号不是白白得来的,自己和他走得这么近,他都不放过,后续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以前范兵和李新立走的近,现在他倒是怀念起王天亮的温暖来。
自古至今,大部分事件都在口口相传,稍微用点心的人可能会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眼睛看到的景象,不一定是事实。或者说看到了现实存在,经过大脑处理加入感情和期望成分之后,变得不再是原来的事实了,只是一具具我们愿意或者不愿意面对的面具而已。
在车间吃过晚饭,李建新换上一身油污污的工作服,从炉门伸进手去试了试温度,“范兵,你守在外面,我先进去看看,等一下把手电给我递进去。先去把电闸拉了,省的有人捣乱。”
“你当心点儿,要不我进去吧。”李新立的话听着就没有诚心。
“你?别在那说风凉话,有你干的。把电焊机拖过来,去叫电工,维修工。”
“嘿嘿!我干你能放心?”
“不放心又能怎样?‘马睾子’!”
“过了!过了!”李新立立马拉下脸,主要是旁边还有范兵,这等于在新人面前揭他的老底儿,以后还怎么混。他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又无可奈何,嘴里哼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掩饰着尴尬,向维修车间走去。
针尖对麦芒的事情,在以后的岁月里,在这些人们之间几乎天天上演。纠葛起初因“恨”而生,在遥远的后来当他们各奔东西时,又是这些“恨”又像丝线一样将他们牵在一起。
这个时候的“恨”很难恨得起来,倒像是爱了,可能冥冥之中安排好的故事情节。在觥筹交错里,在日渐增多的皱纹里,他们的心是渐渐靠拢的。感恩彼此给予彼此的那些“损儿”,感恩生命里不再来的激情燃烧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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