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风府里已经开始一天的晨功。
刀光剑影,兵器碰撞的声音划破了天光。
再有两日便要押镖进京,风归凌也早早起床洗漱,准备提领着风落昀到风场练功。
“陈皮,开门去!”风归凌站在铜镜前,把发髻紧紧束上,使唤爱狗去开房门。
陈皮扭动着圆滚滚的身躯把门推开,刚跑进院子里,就狂吠起来。
风归凌三两步冲出房门,意外地看到梁旖施坐在院中,似乎已经来了有一会儿,就等着她起床。
梁旖施满身狼狈,神情疲倦,像是刚从深山野岭跋涉而来。黑色斗篷上布满尘土,撕裂了几个口子,乌黑的长发夹杂着几颗松针,散乱地垂至腰间。面容却依然干净明艳,醒目的红唇,眼神如小兽般凶猛。
风归凌脑子里无数的疑问,开口却打趣道:“哟呵,怎么个意思?一大早的,被谁打了这是?我给你报仇去?”
梁旖施没好气地看着她,“我需要洗个澡,再换身干净衣服。”
“啧啧啧,你这是求人帮忙,还是使唤差役呢?”风归凌背着手,踱步绕她一圈仔细端详,并没有受伤的痕迹。一向桀骜不驯的梁旖施,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风归凌想想就觉得这其中故事必然好听。
梁旖施低下头,风归凌只看到她光洁的额头和鼓鼓的腮帮,像一只温柔的小兽,声音也软了下来,“风大小姐,请帮我这一次吧。”
“行啊。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就帮你。”风归凌坐下和她平视。
梁旖施沉默地眨眨眼,站起身就要走。
“哎哎哎,别别别。那这样,你把我狮头还给我我就帮你。”风归凌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梁旖施从脖颈上拽出狮头,低头看了看,又塞进衣服里,扭头还是要走。
“哎呀!你这人怎么那么霸道啊!你上门有求于我,总得给我点儿好处吧!”风归凌拉着她不撒手。
梁旖施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你帮我,我就告诉你释空新查到的和风家有关的证据。”
几秒短暂的对视。
“成交!”
再次全身没入到热气升腾的浴桶里,毛孔舒张,经脉通畅,梁旖施感觉重新活过来了,几个时辰前经历的午市,仿佛一场梦。
在阵眼里,释空强行将她背到身后,沿壁攀爬。梁旖施不明就里,却能从他的呼吸间感受到急迫和焦虑,仿似在与不可名状的时间和力量赛跑。
梁旖施趴在释空背上,双手搭在他的双肩,能清晰地感觉到释空运内功时气息在体力游走的顺序和方向,他的气息绵长均衡,气力充足,在八脉之间来回贯通,游刃有余。对比在徐府里,徐令时按着武学书籍上的秘诀帮她研习开脉,虽然也能在八脉间顺利走完一个循环,但徘徊在生死窍边缘时,总感觉气息孱弱,有被逼退的危险,是她正在一点一滴苦练弥补的短板。
释空把内功汇聚于掌心,徒手在岩壁上击碎岩石,以便更好地着力,加快速度向上攀爬。
每击一掌,梁旖施的心口都会通过释空身体传达的力量颤上一颤。“大力金刚掌。”梁旖施在心里默念。虽然释空没有使出全部的力量,但这掌掌到位,力量的平衡和掌控都极为精准,没想到释空平日里不显不露,但果真如他所说,方丈把少林的武功绝学都传授于他了。
释空攀爬到距离崖顶还有一段距离处便停了下来,眼前是一株松柏,逆风生长。
“阿施,抓紧了。”释空侧过脸对她说。
梁旖施屏住呼吸,重重地点头。又想到点头他也看不到,便用食指和中指在他肩上敲了两下。
释空抬头注视着天空,梁旖施感到他的心跳在加快。硕大的汗珠划过他的后颈,后颈正中有一颗痣,和他左眉下的痣如出一辙。
雾蒙蒙的天空中划过一丝微弱的阳光,释空迎着阳光,朝松柏纵身飞跃而去。
梁旖施尚不知他要做何,但凭她的眼力,释空肩负着两个人的重量,似乎不能飞跃到他想去的地方。梁旖施不假思索地默默运起了内功,闭上眼一咬牙,双腿紧紧盘住释空的腰,双手从他肩上拿开,在他背部用力击掌,将自己的内功叠加于他,助他一臂之力。
在被遗落的天地间,释空感受到了梁旖施的力量。
他飞身一跃,在半空中劈下最健硕的松柏枝干,继而手握枝干,快速向下笔直俯冲,他要带着梁旖施冲进清潭!
四周的悬崖峭壁和松枝柏叶在视线中迅速后退,耳畔无风呼啸,除了微弱的阳光和正在坠落的两人,一切都是静止的。梁旖施无暇询问释空,只得紧紧抓住他的臂膀,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也无路可退,只能正面应战。
阳光斜斜射入水面,在水下散开了金光。越是接近水面,梁旖施又隐隐约约看见了南境山水图,时间短暂,她只能将脑海中的线条按顺序和南境山水一一对应,努力记住山水图里的具体信息。
快要进入清潭时,释空扬起手中的枝干,朝着阳光和水面的交汇点用力劈下,顺势将枝干推入水中,宁静的潭水被搅开一股向下的旋涡。释空转身揽住梁旖施,两人双双身体倒着没入漩涡之中,南境山水图被水流淹没,在眼前轰然消失。
又是一阵漫长的黑暗,身体和意识再度抽离,四周闭塞拥挤,极致的安静,只能听到佛珠在空气中荡漾摩擦的声音。
这一次,没有慌乱,心神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车轱辘碾过的细碎声音远远近近,梁旖施缓缓睁开眼。
月亮正慢慢隐去,天空是安静的魅蓝色,她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挥舞,能感到初晨的微风。
回来了啊,真好。
就这样静静躺一会儿,也很好。
梁旖施感到腰腹和后背膈得疼,用脚踢了踢,听到瓦片掉地碎落的声音,原来是在屋顶啊。她心想。
可是脖颈下面却是软乎乎的,左摇摇,右晃晃,像个小枕头,她想趁着天未亮,闭上眼再休息一会儿。
“枕够了没有,我手都麻了。”释空的声音在左耳耳畔淡淡道。
梁旖施猛然坐起身,扭头看到释空也躺在屋顶,左手垫着自己的脑袋,右手摊开方才让她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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