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绯桐回到茂星阁时,夜已深了。宫内掌灯的宫人如萤虫一般四处流动,禁军巡逻的脚步声已是最热闹的装饰,阁前的海棠此时开得再好,也只能从朦胧月色中瞧见一点艳光了。

“陛下,奴先去为您准备沐浴。”听露替绯桐脱下沾染尘土的衣裳,本想为她罩上件寝衣,可绯桐自觉劳累,一身闷热,抬手拒绝,只穿着件中衣就往书房走去。

“不必了,阁中皆是女眷。”旅途劳顿,绯桐一身酸痛,揉着肩膀朝书房走去。

绯桐刚走到书房前,看到里面有光亮,只当是是哪个宫女忘了熄灯,径直走了进去。

“陛下。”

一个熟悉的清冷男声传入绯桐的耳朵,一下子把她的睡意赶去了大半。

“檀银……?你怎么在这?”绯桐下意识地环胸直立,拢了拢衣衫。

檀银并未坐在她的主桌前,而是倚在一旁的雕花木窗前,手中拿着一本书。看来他是等了她许久,面容稍带倦意,上午的礼服已经换成了平日他爱的浅色衣衫,不过宫里为他做的衣服已是华美了许多,对襟处都镶有金丝银线,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今时今日他的尊贵地位。

“关于庆文石。”也不知檀银有没有瞧出她面上的窘迫,语气一如平常。

“……劳你费心了。”绯桐不愿意承认她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去找墨临渊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与他对弈,回来的时候则一直在琢磨墨临渊的那几句话,根本无暇顾及他事。

檀银有几缕墨色的长发垂落在书页上,淡淡的月光照在他侧脸,这一切宛如梦中幻影。

绯桐走到书桌前坐下,摆好笔墨纸砚,抬头看檀银仍然站在一旁看书,轻声道:“过来坐吧。”

檀银朝她走过来,将书本倒扣在桌上,“不必。”

瞧他这状态,这前些日子的她倒是有几分相似,那段时间她好像整个人浸润在瞌睡里,茶水都喝上好几壶,这才勉强不让自己睡着。

“要不……下次再商讨此事?”绯桐小声道,“你身子还没好全,今天又累着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陛下的事,不可为我耽搁。”檀银走到她身侧,将墨锭轻握在手中,添些清水,为她磨墨。

“你……”绯桐铺开章本,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思早已被他看透,试探道,“你知道我明天要做什么?”

檀银没有出声,却将眼睛从砚台上移开,眼中晶亮的墨溪在映照在绯桐眼中流淌。

“庆文石官职虽小,但也算得上是父母官,掌管民间大小建造之事。明日从他入手,既不会伤了根基,又能杀鸡儆猴,何乐不为?”绯桐说。

“改期会弱了成效。”

“所以你才执意在这等我?”绯桐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之前说的那番话是真,但那也是用来探听檀银的口风的。

檀银话音冷冷:“我是陛下的卫子。”话是温情了,但那语调的确是不像关心的感觉。

“可……”

“楼里人说,庆文石上任以来就一只揪着油水足的商家不放,其中也包括璞烟楼……”檀银对她说的话好像很不耐烦,直接打断了绯桐的说话。

“诶!你说慢点!”绯桐来不及追究檀银之前的话是何意,赶紧抄起毛笔蘸了墨,往章本上记录。

第二日,炎云新帝首次上朝,各朝臣心思各异,但也不外乎想看顾绯桐这一场热闹。虽说顾苍荀也是早慧,但他早在太子之时就已上朝堂听政,这王女继任以来可连政殿都没进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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