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药师,那头又出事了!你快过去看看他吧,只有你能摆得平啊!”摇铃的人急得直跳脚,拉着京墨就要往前面走。
京墨听罢,一向温和从容的脸上顿时攀上了几丝忧虑和不安,片刻不曾耽搁,疾步跟着摇铃的人赶过去了,这一程她早已走地轻车熟路、分外谙熟。
京墨前脚刚踏进一个隐蔽的后院院门,就被早已焦急等候在门里的一个大嘴女人拉着上楼去了,一边“踢踏踢踏”地急促上楼,一边心急火燎地交待情况道:
“京药师,你可来了!可把我们给急死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当日是受京药师之托把他留在这里好生照看着,可按他眼下这状况,可别在我们这一命呜呼了才好!我们这楼里可触不得这么大的霉头,姐妹们还得做生意呢!”
京墨一路不发一言,只是微微颔首,凝眉听着。大嘴女人一边嘴里不停地叨叨咕咕着,一边拉着京墨快步走进了楼上最里面一间隐蔽的厢房,推门进去后,里面已是叽叽喳喳地乱作一团。
屋里一个曼妙细腰的女子一见到门槛外站着的是京墨,便急忙扑了上来:“墨墨,你可算来了!你快治治他,这不惜命的木头人又企图咬舌自尽呢!还好小婢们发觉得早,给拦住了。他只咬破了血,尚不曾伤及性命,你快去看看吧。”
京墨的目光穿过屋里的嘈杂,望向光线昏沉的床榻。一床皱皱巴巴、乱七八糟的被褥上,直愣愣、软绵绵地平躺着一个素衣男人,这男人浑身瘦得只剩下个骨架子一般,面容枯槁苍白,嘴唇无半点血色,尖瘦的下巴上泛着淡淡胡茬,鹰钩鼻上一双细眼空洞无物。整个人瘫在那里潦倒而虚弱,仿佛榻上存在的并非一副活生生的肉体,而仅仅是一套死气沉沉的衣物。
京墨看见榻上的人嘴里被塞了一团手帕,手帕上还渗着他嘴里的血迹,他此刻已经筋疲力竭地消停下来了,可当他眼珠一动,瞥见了站在门口处的京墨,空洞又干涩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顿时热泪盈眶,无语凝噎。突然,他又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挣脱掉被塞在嘴里的手帕,企图再次咬断舌根。
“商陆!”京墨的眼圈也微微泛红,几步跨到了床边,一手扯下了塞在他嘴里的手帕,一手伸出食指,横在了他的牙齿之间死死别住了,他大大地睁眼望着京墨,却不敢再下口咬下去。
方才一见到京墨就扑了过去的那个曼妙细腰的女子见此情形,便示意屋里所有人暂时先出去,然后从柜子里手脚熟练地拿出了药箱,轻轻递到了京墨旁边,心疼地看着京墨为了不让那男子再次咬舌,竟把纤纤玉指横在了他的齿间,便对着瘫躺在榻上的他叹气嗔怪道:
“若你是孤零零一个人,好死赖死、早死晚死都容易,谁还管你?谁还杵在这巴巴地拦着你去死?只是你好歹用心想一想,你已经让京墨耗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心力安顿你、照顾你,你说说,你哪还有脸去死?”
“曼曼!这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他再给春满楼添麻烦。”京墨听她说话还是这样毫不客气、毫不留情,忍不住忙出言阻拦。
“哎,墨墨啊,你这说得什么话?什么叫不给春满楼添麻烦?你可别由着性子来,我绝不能让你把这瘫木头带到沁园去,你那里登门看病的人来人往,这不是毁了你自己吗?你也别嫌我说得难听,有些话我不说,他就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谁活着。”曼曼挑着细眉,美目中满是担忧地看着京墨。
京墨看着商陆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便缓缓移开了阻止他咬舌的手指,他没再有任何动作,京墨稍稍松了口气,对转过头曼曼柔声说道:“他活着就是活着,并不为谁。曼曼,我还有话要和商陆单独说。”
曼曼对着京墨砸吧了下嘴角,无奈地斜了她一眼,颇有愠色地轻哼了一声却仍是娇媚不已地回道:“好好好,京药师!曼曼这就去给京药师您看茶,有什么话您二人慢慢说。”
京墨见曼曼款步走出去了,并且把屋门牢牢地带上了,此刻,她眼角唇边处所有平日用来示人的温煦浅笑顿时垮了散了,只剩下一双黛眉紧紧蹙着,更甚平常。她从曼曼递过来的药箱里熟练地翻出一小瓶药粉,为商陆流血的舌尖上药,商陆倒也顺从,没再闹腾什么。
京墨看着眼前这个人几年如一日地这样瘫痪着,无法行动、无法言语,而最近他却常常这样想办法寻死。京墨眼里的澄澈秋波此时变得幽静暗淡,她心里揣着太多的不明白,徒劳地问着这个无法言语的人:
“商陆师兄,究竟是什么把你害成了今日这般模样?算一算,整整十年你都熬过来了,眼下又何苦这样想不开呢?那件事还没查清楚,眼下只剩下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你如何能百般寻死、一走了之?”
京墨的声音渐转低回,深深地慨然叹气,而商陆把眼珠转到了一边去,不敢落在京墨泛红的眼眸上。京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稳了稳微颤的嗓子,神色凛然地款款说道:
“对了师兄,你也知道,咱们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人了。我今天得到消息,他明天会来春满楼,我已经想好了接近他的办法。当年你在命悬一线之际身上却只带着那幅他的画,内情究竟如何,你一直身负重伤无法对我说明。现在,我虽然不能判明他到底是敌是友,但唯有借机接近他,才能调查出个中曲折。”
谁知京墨的这一番沉静而决然的话说完后,商陆突然把眼珠子猛地转了回来,拼命睁大了眼睛瞅着京墨,眼里似乎有忧虑,但更多的是沉积心底的那份惊惶。突如其来的激动令他浑身震颤不已,他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动动喉咙,却只能发出一阵“呕哑嘲哳”的怪声,可他仍是不放弃,努力控制着自己半开半合的嘴巴,颤颤之间,似乎在说些“不要、不要去”的话阻拦京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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