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晓丹不过是出逃,众人就对她奚落围攻至此。现在她们知道了是三爷触怒万岁才让梅家到这个地步,她们会怎样对我和晓丹,会放过我们吗?会放过我吗?

毛氏在臆想中的眼刀中瑟缩了一下,眼光落到了躺在临时搬来的贵妃榻上的汤晓丹身上。

汤晓丹脸上的灰泥和血迹已经被杨仪春仔细清理过,但是面色苍白,鬓角还有还有没有擦净的血迹。昏睡中似乎也不甚安稳,蛾眉紧锁,嘴角紧紧抿着,脸上的肌肉不时的抽动一下,似乎在昏睡中还在和什么做争斗。

头发十分凌乱,衣服是不知哪里淘换来的粗布对襟袄子,袖口不知被荆棘还是什么东西勾破了,露出了里面些许棉花。前襟被撕的变形,又勉强用衣带系的紧紧的,弄出了许多难看的褶皱。

毛氏心里一紧,连忙往下看去,好在裙子还是完好的。但裙角的污泥这会儿快干了,结成了一块块硬邦邦的龟裂纹,有一块挤在贵妃榻的边缘,要掉不掉的,露出裙子原来的靛青底色,看的人十分气闷。裙子的边缘还不知在哪沾上了许多苍耳,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看的人头皮发麻。她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外面竟是这样吗?这可是最爱干净漂亮的汤晓丹!晓丹是淮扬巨富的嫡女,这辈子怕是从来都没穿过这样的粗布衣服,更不用提,弄的这么脏这么狼狈!

毛氏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虽然有些瘦,并不算是骨肉匀停有福相,但一看也是从没有吃过苦的人,才能拥有这样一双手。

她又抬起手来,袖口水一样滑的素缎里料传来冰冷柔润的触感——今日出门前衣服也是随便穿的,她方才并没有在意这是哪一件。

这些日子她无心打扮,但就算是胡乱穿的衣服也无非是素缎漳绒织锦。差点的料子衣裙,根本不可能往她这里送,想选都没得选。但在家里无论怎样乱穿衣,也不会是汤晓丹现在的样子!毛氏想起汤晓丹裙边上的苍耳,不禁又打了个冷战。

这家里的别人也许能逃过一劫。但是我,毛氏想,要是进了监牢那种地方——毛氏并不算是无知少女,自然知道监牢里是个什么样子。

就算不是去坐监,以后的日子也可想而知的艰难!

左右是要活不成了,还是死在家里的干净!

文秀正在为钱织慧包扎,钱氏的右手伤的很重,若是不及时处理的话可能会影响以后的行动。现在府里出入禁止,大夫自然是请不来了,但一般的药材府里倒是不缺。也好在文秀精通岐黄,包扎普通伤口自然是不在话下,很快就为钱氏处理好了右手的伤口。

“大嫂无需忧心,应该不会有问题,接下来每天换药就可以。我会把需要煎服的伤药按份分好,交给大嫂的丫头,大嫂只要记得每天这个时辰来找我换药。”

见这里包扎处理的差不多了,刘美金拿着钱氏换下的血衣和擦拭血迹的白纱往后面的净室里去,免得这些东西放在这里碍眼。

此时文秀却忽然想起方才扶钱氏起身时,钱氏的左手似乎也十分无力,触到左手肘处似乎是有些活动不便。正想伸手去摸一下钱氏的左臂刚才是不是也受伤了,钱氏却下意识的把左臂往后缩了一缩,文秀正待询问,忽然后头净室那边传来了一声尖叫!

刚才把还在抽搐的毛氏抱下来的吴妈还在坐在一旁地上瑟瑟发抖,眼神还是直的。净室的墙上一道喷溅而出的血线在细腻的白灰墙上画了一道长长的弧,上面未干的血液还在缓缓往下流淌出了一道道血线,像是一只血红的眼睛里流下了不详的血泪。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那也是死亡的气息。净室地上飞溅的血液倒被吴妈的衣服擦的到处都是,原本靛蓝色团花织锦缎袄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深紫色。吴妈坐了一会儿,感觉也不是个事,但是腿也不敢站起来,手也不敢脱下自己的浸满了衣服,半蹲着僵在那里抖个不停,牙齿格格打战。

“没有气息了”文秀收回放在毛氏鼻子下的手,遗憾的朝林氏摇了摇头。文秀早年跟爷爷行医时,不是没见过死人,虽这次的死状确实惨烈了些,但文秀竟是最快稳住了心神。

毛氏死志并不坚决,或许她只是三爷的死伤心了,被汤晓丹的粗布衣服和满身脏污一时吓到了。即将到来的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和跌落尘埃的落差迷惑了她的心神,蒙蔽了她的判断。

想通过死亡来逃离这场将来的祸事和低贱到尘埃污泥里的生活应该只是一个冲动。但真丝绡的腰带看似薄透,但拧在一起时却异常的结实坚韧,她踢翻了春凳之后,缺氧的痛苦使她立刻清醒了过来,挣扎中她拔下了自己的簪子想要割断那致命的腰带,慌乱中却没有找到正确的方位。

她想快点终结自己的痛苦而活下来,下意识的把簪子扎向了腰带勒的最紧的地方——她的咽喉。倘若没有她这灵机一动的自救,也许刘金美还来得及救她下来,毕竟窒息也还是需要时间。

但是现在,毛氏的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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