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疆郡,是大黎与宁国交界处的边陲小城。

已是深夜,小城黑蒙蒙的一片,唯有天边的明月依旧高悬,洒落了一地的清冷,苍白的月光笼罩着佑疆城,无端的让人感到阵阵凄凉之意来。

衣熠从青布马车上下来,身上的华服早已被换成了粗布麻衫——这是几日前从路过的一家空置民房里找到的。唯有腰间系着的香囊,能区别出她与普通人家女儿的不同来。

“还是没人?”衣熠皱着眉,看着又一间大门紧闭的客栈。

前去敲门的陈珂无奈地摇摇头,刚要去寻下一家,却被衣熠叫住了:“算了,就这间吧。”话落,大门便被玉阳推开了。

客栈分上下两层,上层为客房,下层是供人饭食饮酒的大堂。客栈内蛛网尘封,桌椅摆置乱做一堆,虽然久不住人,可好在器物齐全,略做打扫后便能安歇了。

“真是好生稀奇,为何一路走来,所见店家不是闭门谢客便是弃店不顾,偌大的佑疆郡竟连个人影都见不到。”青璇看着客栈内的陈设,忍不住发出牢骚来。

“你可少说两句吧!”青权轻轻呵斥道:“这里往南再有三百里地便是大黎与宁国交界之处,迟将军便是在那......你没看到迟小将军进入佑疆郡后,脸上的神色?”

“都住口吧!”衣熠忍不住扭头训斥了句:“这佑疆郡必是发生了一场恶战,所以郡中人大都逃离此处了。迟哥哥看到这景象,必是心有所感,你们万不可再提及此事。”

“是,公主殿下。”几名婢子连忙低头认错,摆正心态前去收拾房间了。

“公主殿下,末将已派人将此客栈守好,您可安心前去歇息了。”迟尉将这客栈里里外外检查个遍,又安排了守夜的兵士之后才回到衣熠的身前回禀道。

“迟哥哥,有劳了。众将士,你们也辛苦了。”衣熠向众兵士福了一礼,“但我们距离宁国更近,也愈发危险了,需更谨小慎微。日后你们只可以平民之称,唤我为姑娘,再不可提起公主二字!”

“婢子、小人谨记姑娘教诲。”众人互相看了眼,异口同声道。

衣熠点了点头,迈步走进被婢女们收拾妥当的甲字一号房中,躺在还算舒适的床上,她缓缓地吐出了口浊气。

她们一路奔逃已有大半月了。这大半个月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阿姊,也曾试图回去解救过。可余安城被敌军重重包围,不得进出,而送她出来的那条暗河也因水流湍急、暗礁林立,无法逆流而上,也切断了她们通往皇宫的最后一条路。

这一路行来危机重重,若不是迟尉和陈珂机警,她们不知被敌军抓住多少次了。纵然如此小心谨慎,却也损失了不少人马。现今跟在她身边的,除了迟尉、陈珂和她的七名婢女,也就只剩下四名士兵了。

阿姊,你说要我去宁国找寻一人,可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是否已经知晓我大黎现今的状况?他会帮我们吗?

“站住!你们是何人?”就在衣熠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楼下却突然传来了迟尉的怒喝。

“哎哎哎,你们要干什么?我和我家少爷是来住店的!你们往外推我们做什么?”楼下有陌生的男子急声道。

衣熠坐起身,守在门外的青枢听到室内的声响,轻轻走了进来,蹲下身安抚道:“姑娘,是赶路的主仆想在此留宿一晚,您不必惊慌,婢子这就让迟尉打发他们走,您安心睡下吧。”

“罢了,我也睡不踏实,随我看看去吧。”衣熠揉了揉额角,套上外衣便向门外走去。

“......哎!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有客上门还急着往外赶,如此粗鲁无礼的店小二,我茗茶还是头一次见的!去把你家掌柜叫来!他要不给我们个说法,我......我和我家少爷还就偏不走了!”

衣熠刚迈步出门,便看到陈珂扯着一个背着书箱卷着短褂前摆的束发小书童,此时他正拎着那小书童的领口往外推攘。

小书童扒着门板扎着马步,两只脚的后脚跟还用力的顶住门槛,憋得满脸通红,面对着陈珂的推攘,不止不松手,还要抽出嘴来为他家少爷讨个说法。

面前滑稽的一幕逗笑了在逃亡中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众人。

“陈珂。”衣熠从楼梯上踱步而下,笑着说道:“快住手吧,若是把这机巧的小书童给摔着了,他那主子岂不心疼?”

陈珂听话的松开了手,让这位小书童长长的舒了口气,扯了扯被抓皱的领口,而后又理直气壮的叉起了腰:“哼!还算你们识相!”

“你......”陈珂刚要呵斥,便被衣熠摆手制止了。

“这位......茗茶?你刚说要见掌柜的,可是有事?”衣熠含笑坐在了条凳上,端起茶壶来,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你是掌柜?”茗茶愣了愣,又扫视了一屋子的男男女女,怀疑道:“你可是能做得了主?”

“噗嗤。”青枢最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引得周围婢女们也一同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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