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酒坛子空了,甘草与绿豆混煮的汁水也缓缓地灌了下去,虽是寒冬腊月里,虽破屋难挡冷风,一番折腾下来,还是教我满头沁汗。
好在至天半明时,那对夫妇中的男子率先转了转脖子,有气无力地呻吟了几声,慢慢睁开眼。他怔了许久,忽然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冲师傅跪拜下去。
缩着肩膀蜷坐在墙角的少年连滚带爬地扑到那男子身边,唤了几声“阿爹”,那男子根本不知他的存在,只一味地向师傅叩首拜谢。
我与师傅同在一张破长条凳上坐着,我本要起身避开他的拜谢,却被师傅按下了手。他向前倾了身子,支了胳膊在膝上,托着下巴道:“你谢我作甚,求死之人,我向来不救。今次破例,全因我这傻徒儿应了年节的景儿,发了善心,我便权当替我徒儿攒些福分罢了。”
少年先醒悟过来,忙与我行礼,又是致歉又是道谢。我一下跳起来,连连摆手,劝道:“谢却不必,你从此便安心去那该去之地,莫再游荡徘徊了。”那男子刚要拜,乍听我这么一说,不知所以,愣在了那边。
我自知失言,有意打岔,遂向那男子问道:“世间穷苦困顿之人何其多,何故你夫妇二人偏生这般想不开?”
那男子顿坐在地,哀哀抹泪:“姑娘瞧着年纪不大,衣食无忧,怎知人间疾苦。想我吴三利原本也是殷实商户,小本买卖虽赚钱不多,日子尚也过得。可天总难测,只败了一笔买卖,便一发不可收拾,偏这个时候我那独子裕才暴病,纵然我耗尽剩余的家财也留不住他……你们……你们救我也是无用……”
“裕才……”床榻上颤颤巍巍的一声哀泣,便是有气无力,也难掩个中痛楚,听得我心尖子似被酸酸地捏了一把。
我看了一眼男子身边垂泪的少年,原来他叫裕才。
床榻上的妇人将将醒转,听见丈夫正向人诉说这一家的凄苦,便重又勾起她的悲痛来。一时这屋子里二人一魂哭作一团。
师傅从长条凳上站起身,转脸望了望外头渐白的天,颇有些不耐烦地拂了拂袖:“罢了,罢了。我虽会些歧黄之术,你们的失子之痛我却医不了,如今既将你二人救了回来,也不能教你们再寻死觅活。往后的日子,你们可还想过?”
那二人抽吸着鼻子,渐止住了眼泪,相顾惘然。
是了,本就了无生意的人,便是救回来,保不齐还要再寻死路。本要抛弃的东西,重新回到手中总有些措手不及。
“如若当初生意不败,裕才指不定就还有救,家中也不至如此,我们一家定然过得稳稳当当,安安顺顺……说到底天意弄人……”妇人喃喃恨语,一下下地捶着床榻,似在捶打自己闷得生疼的心口。
“果真么?”师傅一下子显出了些兴趣,目光在吴三利夫妇二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
夫妇二人同点了点头:“可不是,无妄之灾。”
“若是为这般,我倒有个法子。”师傅从怀中摸出一枚旧铜钱,轻轻扣压在破桌上。“这铜钱是一个来瞧病的道人抵予我的药资,说是将它贴心坠在胸前一日,便有一回意想不到的好气运。我也不曾用过,不知真假,你夫妇二人拿去试试运道罢,或还能将日子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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