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高考还有99天!”

黑板边上这行字最后的感叹号,被人画成血泪模样。

日子破了两位数,学霸们更兴奋了,在前排身体竖直如丰碑;学渣们更绝望,在后排趴着,佝偻的脊背如起伏的坟茔。

……

课间,伍斌在厕所里接了个电话。教室都是信息屏蔽的,学生们习惯蹲坑的时候开个手机处理信息。

电话是七叔打来的——

“小斌,快回来,姑姑没了。”

“姑姑没了?”伍斌裤链还没拉上,被吓得打了个尿战,“没了是什么意思?你说的是红姑还是青姐?”

“都没了。快回来吧。”七叔的声音很苍老很疲累,似是已不堪重负。

“她们是怎么没的?”伍斌还想问详细点,可是七叔已经挂断了电话。

收起电话,伍斌整个人都迷瞪了,他是孤儿,打小被伍红、伍青两人收养,她们其实是一对孪生姐妹,但他和伍青亲昵一些,所以他叫伍青姐姐,而叫伍红姑姑。

这一对姐妹也是非常独立特行的,终身未嫁,就伍斌这么一个养子。

在伍斌眼里,她们宛若神女,比外面的俗物不知道要仙多少倍,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伍斌虽然很受惊,但是没流泪,因为他打心底里不觉得她们会真的没了。

他向班主任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宿舍稍微收拾了一下,准备坐车回家。

同宿舍的,只有车羽舟来送他。

车羽舟有点娘,跟伍斌的关系不算是最好的,此时却只有他来相送。

伍斌不在意送不送的,只是看到车羽舟那张女性化的明媚脸庞,突然想起了路雨晨,那个集学霸与班花于一身的学习委员。

此时如果路雨晨突然出现在校门口,跟他挥手道别,那人生会美如梦,但如果不来呢?那也正常,因为人生不会经常有梦,学霸的时间更是宝贵,梦一醒,就会发现自己不是什么骑白马的良人,只是人家生命中并不重要的过客。

想缥缈了,伍斌拉回思绪,挥了挥手:“谢了,我走了。”

“我送你到车站吧。”车羽舟扯住了他的行李箱。

“不用,我又不是不回来,还十八相送呢?回去吧。”

说完这句,伍斌拖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羽舟长了一双丹凤眼,看着伍斌那健硕的背影和顿挫有力的步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好忧伤啊,我怎么总觉得他不会回来似的呢?”

……

伍斌颠簸了三个多小时回到了白水溪的家。

这地方属于乌龙山,多产四季常青的雪松、龙柏,这些树木虽然常年有绿叶,但颜色呈现深黛色,使得山色也深沉许多。

他户籍是石塘村的,但并未跟村里人住在大院子里,而是独门独户住白水溪边上,离大院子有十多里地,他住的地方,前面有小溪环绕,溪中全石以为底,石头莹白,白水溪由此得名。

白水溪后面有一座飞来神峰,如竹笋一般耸立,其峰岩骨暴露,峰棱如削。小时候,伍青告诉他说,那叫仙剑峰。但附近的村民叫它尖尖山。

此时已是晚上8点多了,天也不太黑,月亮如弯钩一般垂钓于天际。

七叔和九叔两人在房间里的炕头对面跪坐,沉默无语,一张矮脚炕桌横在他们之间,桌上只有一壶茶,两只杯,简朴的意象颇有古风。他们不像是21世纪的农民,倒像是13世纪末的士子,守着末世遗孤,悲且壮着,无奈却不慌乱。

伍斌满头大汗地推门进来,将行李放下:“七叔,九叔,到底咋回事?”

七叔见他来,非常郑重地从袋子里摸出了一封信:“小斌,你看信吧。看完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伍斌接过信,发现信并没有封口,抽出来一看,那是一张地图。

他一时无心细看,抬头问道:“一张地图而已,怎么就证明她们没了?”

七叔从口袋里掏出了另外一封信,递给他。

这封信是留给七叔和九叔的,更加简单,言简意赅几句话,就是让他们好自为之,去留随意,在两人有生之年,她们都不会回来了。

看到这里,伍斌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所谓的“没了”,只是离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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