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寺每个初一日正午都有吃斋宴祈福的习俗,是为“吃福”。

尹家被安排在二楼的厢房,透过窗子正好看见场院里摆开的上百桌流水席,人头攒动,笑声不绝,好不热闹。

焦氏想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女儿们却不得见,不由心里失落,偏偏玉兰还要在耳边叨叨:“夫人,几个娘子没有来真是可惜,今天的日头如此好,‘吃福’如此热闹,娘子们一年到头都在后院足不出户,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是却没有来成……”

焦氏的两个儿子还是黄口小儿,听了玉兰的话,纷纷道:“如果姐姐们有来就好了……”

焦氏正纠结着,恰好看见人群中的舒吭,她和焦生、素雪正坐在流水席上大快朵颐。

“老爷,你看!”焦氏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指着窗外,对尹申道,“那个哑巴居然……”

尹申也看向窗外,而玉兰快步走到了窗前,将窗子彻底推开,向外探看。

初一日的阳光甚是明艳,玉兰的声音分外响亮:“老爷,夫人,是那哑娘子,她居然和一群陌生男子混坐一桌,这样不知廉耻的做派哪里像是老爷的亲生女儿?”

被玉兰这么一说,尹申也起身走到窗旁向下看去,果然顺着玉兰手指的方向看见了舒吭,一个男子正端起水碗敬向舒吭,舒吭也向他端起水碗……

“老爷,那哑娘子居然和陌生男人敬酒!”玉兰夸张地提高着音调。

尹老爷脸色难看,道了句:“成何体统?玉兰,你还不快去阻止她。”

焦氏忙笑吟吟道:“老爷,您不要动怒,说到底她现在和咱们尹家可没有任何关系,她的身份本来就疑点重重,老爷如果贸然管束她,她若真是个骗子,岂不让她钻了空子?以为老爷承认了她这个女儿?”

“如此不知廉耻,怎么会是老爷的女儿?想咱们尹府里头的娘子们哪一个像她这样没有教养的?”玉兰煽风点火,尹申心里对舒吭的一点子好感都没有了。

尹申讪讪,刚要从窗边折回身子,就听窗外响起一片喧哗声。

尹申转回头,但见场院上人流纷纷往西涌去。

“出了什么事?”焦氏伸长了脖子。

“两耳不闻窗外事!”尹老爷拂袖,没好气道。

“出了什么事了?”隔壁厢房,老夫人、姑夫人、杜学洲和杜家两位娘子一起吃斋饭,听到外头的喧闹声,老夫人问道。

杜学洲自告奋勇:“外婆,母亲,两位妹妹,你们稍坐,我去看看就来。”

只有杜学洲一个男丁,也只能他去打探了,姑夫人只好默许。

杜学洲立即一溜烟出了厢房。

寺庙场院的西边,两个大水缸供着两朵大雪莲,洁白的花瓣迎风展开,出淤泥而不染,大水缸下却是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

周遭一片喧闹声:“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方丈看着地上的人双掌合十直喊“阿弥陀佛”。

一个小沙弥跪在方丈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师父,徒儿错了,徒儿只是好心,见这些人可怜,又怕他们扰了外头的宴席,所以让他们暂避此处,徒儿还没来得及给他们拿厨房里的斋食呢,徒儿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既然是好心,何错之有?”方丈蹲身一一检查地上人的气息,凝肃说道,“快去请大夫吧!一旦出了人命,明德寺可就要担责了。”

好心办坏事,这可不是佛家本愿。

“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怕等方丈师父请了大夫来,这些人已经没命了。”人群中走出一个清秀瘦高的少年。

方丈一颤,这少年说出了他心中最担忧的事,明德寺是茭阳最有名的寺院,可一旦惹上人命官司,那明德寺的声誉和香火可要大大受损了。

“那在场的各位施主中,可有人是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伸出援助之手。”方丈诚恳请求。

焦生的身子向旁一步让开,方丈便看见了一位粉衣少女。

这女子好样貌也。

方丈虽是方外之人,看破红尘,却还是不由在心内赞叹一声,只是这女子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是大夫呢?

“小娘子有何贵干?”舒吭已经阔步走来,方丈有些错愕。

焦生道:“我家娘子便是大夫,治病救人,责无旁贷。”

舒吭已经蹲身检查地上病者的病况,方丈道:“小娘子你不可鲁莽……小娘子你切莫坏事,小娘子你是谁家的小娘子?小娘子你父母姓甚名谁……”

舒吭旁若无人,专心于自己的动作,方丈有些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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