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霜寒,功成浑元。从此去,万里关山。青衣飘展,长剑经天。伴云中月,风中叶,雨中莲。

数缕风清,卷动珠帘。有谁怨,爱恨纠缠。柳绵飞絮,镜湖翻澜。羡花间蝶,凡间伴,人间仙。

——调寄《行香子》。

大明朝正德七年,此时离擅权乱政、祸国殃民的大太监刘瑾伏诛已有两年,天下在朝廷能臣干吏李东阳、杨一清、王琼等人的治理下,已稍现升平景象。

山东济南府城西的芙蓉大街上,刚到辰时,行人还很稀少,只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蓝呢小轿,自北向南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小轿在街边的一座宅院前落下,这所宅院当街三间广亮大门,门额上挂一块大匾,匾上写着“百胜镖局”四个大字,朱漆的大门尚未打开。

那顶小轿落下以后,轿中一人马上挑帘出来,此人身穿琥珀色四合如意云纹锦缎袍,外套松花绿团花鹤氅,头戴四方平定巾,面色白皙,颌下没有胡须,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看穿着打扮是个员外。

这个员外从轿中出来,神色焦急,向旁推开前边的轿夫,快步登上百胜镖局门前的台阶,一手抓住大门上铺首口中的铜环,用力扣打。

院内一名镖局的趟子手正在打扫庭院,听到急促的叩门声,过来撤去门闩,打开一侧大门。

那名员外看开门的是一名趟子手,急切的问道:“你们总镖头在不在?”那名趟子手问道:“请问您有何贵干?”员外道:“我找你们总镖头保一趟镖,先不要问了,快带我去见他。”

此时百胜镖局总镖头百胜神拳沈芝年从内院出来,刚走到正厅门口,看到大门处有人说话,问道:“丁华,有什么事吗?”

开门的那个趟子手名叫丁华,丁华道:“总镖头,这位员外找您保镖。”员外一听是总镖头出来了,立即冲进门去,提着袍角一路小跑来到沈芝年面前。看沈芝年和自己年龄差不多,问到:“这位仁兄就是沈总镖头吗?”

沈芝年听他说话柔声细气,倒像是个太监,也未及多想,答道:“正是在下,贵客有何见教?请到厅内说话。”

两人进入正厅,分宾主落座。那员外道:“在下名叫萧敬,住在北面金泉大街,薄有家财,平日里我也常做些行善积德的事情。可是现在,有一伙贼人要去我府里抢劫,昨天晚上已有两个人到我府中采了盘子,恐怕今日就要作案了,请总镖头救我一救。”

沈芝年一听,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在这济南府繁华闹市之中,敢公然行窃,这伙贼人一定不是寻常之辈,对手未明,有所顾忌,不能贸然接镖。沈芝年低头思索,问道:“萧员外为何不去找官府保护家院?”萧员外道:“官府那些衙役捕快欺压百姓还有些能耐,要让他们抓拿盗贼,可是依靠不上。”

沈芝年道:“在下也是武艺不高,镖局中又人手有限,平日都是千里压镖,极少为人看护家院,恐怕难挡此重任。”萧员外看沈芝年犹豫,不想接镖,更是苦苦哀求,许以重金酬谢,最后沈芝年难以推辞,只好答应。答应后萧敬又再三催促他马上带人进入府中守卫,只怕迟则生变。

此时镖局中的各位镖师和趟子手都已来到,沈芝年看他如此急迫,担心财货受损,当即点齐十来位镖师和三十多个趟子手进驻萧府设防。沈芝年把这些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镖头马桂忠的带领下,在内院设防,一部分在镖头闫永诚的带领下,在前院设防,两班人在院中各个角落,房上房下都安排了人手,可谓是风雨不透。

这些人都是镖局中的高手,虽然他们都身手不凡,但沈芝年仍然是千叮万嘱,反复交代,说此次对手一定非同寻常,叫大家一定小心,千万谨慎。看到总镖头如此,大家也料到这次的对手一定很难对付,故此都打起精神,在总镖头的指挥下,在各处小心防守。

百胜镖局在萧府中各处紧要所在都设下了明岗暗哨,可以说是防守严密。萧员外到前后院看了一番,跑到前院东厢房中找到沈芝年,说道:“总镖头,这般防守还是不够啊!”沈芝年问道:“还有哪里不够?”

萧敬道:“府内后园中有一座凤华楼,我家财货尽都放在那座楼上,应该让镖局的高手都去那个楼外保护。”沈芝年一听,觉得奇怪,问萧敬道:“别人都是把钱财藏在暗处,你为何放在这个明眼的地方,不是让贼人容易找吗?”萧员外只说是财物沉重,搬抬不易,且家中并无别处可藏。一再要沈芝年在凤华楼外多安排高手护卫。

沈芝年又从镖局中叫来了十多个人,并重新调配人员,让镖师马桂忠带领武功最好的几个超镖师和趟子手守卫在后院的凤华楼外。

当夜子时,夜深人静,萧府内院的高墙之上突然出现了十多个人影,这些人身穿夜行衣靠,黑色绢帕蒙面,分散开在围墙上的不同方位站了一圈。墙内守卫的趟子手发现墙上有人,纷纷呼喝:“什么人?”“干什么?”

墙上的人默不作声,同时甩手,每人发出两支钢镖,都打向墙内呼喊的趟子手,“嗖嗖”连声,“啊啊”之声不绝,有几人中了暗器,受伤倒地,还有几人或用刀格挡,或闪身躲避,没有中镖。

墙上人趁此机会,全都跳入院中,他们是有备而来,早已看准了院子正中凤华楼的位置,目标明确,从各个方向都向楼下突破。

这十多个蒙面人武功都不弱,挥刀舞剑,很快地闯过了外围趟子手的防守,来到了凤华楼外。马桂忠和镖局的镖师趟子手总共二十多个人在楼外守卫,一看这十几个人迅速地突击进来,几乎同时到了凤华楼下,知道来者不善,马桂忠发一声喊:“上!”镖师趟子手各出佩刀,上前迎敌。

前院中萧敬萧员外听到后院的打斗之声,吓得躲到了沈芝年身后,惊惧地颤声叫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总镖头一定要打跑他们啊!”

沈芝年道:“员外不要害怕,我等在此,定不让贼人得逞。”向闫永诚道:“你等就在此守候,不要乱动,我去里面看看。”说完转身向里院走去,萧员外躲到了房内。

沈芝年穿过角门,看到里院中房前廊下躺着受伤的趟子手,这时也顾不上去看,直接来到凤华楼下。

凤华楼周围,镖局各人正与十几个蒙面人打得激烈,镖局的人较多,有的一对一,有的以二敌一,别的敌对双方倒还可应付,但沈芝年看到,右前方马桂忠和镖师郝学常两人共战一个蒙面人,那人身材瘦削,闪展腾挪,灵活迅捷,手中一柄长剑,剑法刁钻古怪,灵动异常。马桂忠和郝学常虽两人与他对敌,仍都是手忙脚乱,十分吃力。

正在此时,那个蒙面人斜刺一剑,逼得郝学常向旁躲闪,同时一脚踢向马桂忠拿刀的右手腕,马桂忠撤刀收手,蒙面人乘势一剑直刺马桂忠前胸。

沈芝年看到马桂忠有险,一个箭步上去,出剑上撩,“叮”的一声,把蒙面人刺向马桂忠的剑撩了起来,马桂忠向后退,沈芝年挡在他身前。

蒙面人看到面前又来一人,此人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不敢小觑,凝神对敌。一招“蛇行草伏”剑尖刺向沈芝年右腿,沈芝年压剑身格挡,但蒙面人这一刺只是虚招,剑未刺到,突然转向,剑尖又直刺沈芝年左肩,沈芝年不惊不乱,撤步闪身,避过这一剑,回手用剑平削蒙面人咽喉,蒙面人仰身躲避,同时手腕旋转,剑划平圆,一招“盘龙势”削沈芝年右臂,沈芝年宝剑撤回,紧接一招“门迎四海”剑尖向下前推,再旋腕划个立圆,从上向下斩蒙面人的头顶,蒙面人举剑挡住,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镖局一方人数较多,占有优势,马桂忠和郝学常又来回游走,支援各方,蒙面人中已有几人受伤。这一处那剑术高超的蒙面人看到难以战胜对手,自己这方已处劣势,不如及早撤退,当下加紧进攻,剑招中又夹杂谭腿的功夫,连刺带踢,逼迫沈芝年后退一步,蒙面人不再跟进,脚下一点,向后跃开,喊了一声:“撤。”转身迅速跑到墙边,纵身从墙上跃出。

院中其他蒙面人也纷纷撤出战斗,飞身跳出院外。马桂忠和郝学常向墙边追去,沈芝年喊道:“不要追了。”马、郝二人退回。

沈芝年带领几名趟子手,把受伤的人都抬到前院厢房中,拿出常备的疗伤药给他们医治。萧员外走进来,问道:“总镖头,贼人都跑了吗?”沈芝年道:“都跑了。”萧员外看到有十余人受伤,道:“多谢各位,我另外还有补偿。”

沈芝年问道:“萧员外,这些贼人身手不错,且攻守进退之中,相互照应,似有章法,并不散乱,应是江湖帮派中人。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萧敬道:“我也不知道。总镖头常在江湖中行走,是否能推断出他们是什么人。”沈芝年道:“江湖上有个飞鸿帮,这飞鸿帮号称东南第一大帮,总堂设在南京应天府,下有金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五个分堂,帮主上官飞鸿和五个分堂堂主武功都很高强。他们青龙堂就在这济南府城东,堂主是灵蛇剑左辛平。刚才在后院有一人与我对敌,我看那人所用剑术好象是青龙堂主的灵蛇剑法,这人或许就是左辛平。”萧敬问道:“总镖头确定是此人吗?”沈芝年道:“我也是猜测,并不能断定。”

陈芝年重又安排人手,从前院中抽调了十几名精壮到后院,加强凤华楼的防守。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忽然萧府的大门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沈芝年和萧员外来到院中,萧员外问:“总镖头,是他们又来了吗?”沈芝年道:“贼人怎会敲门进来,应该不是。”吩咐趟子手开门。

大门刚刚打开,便有一人挤了进来,沈芝年一看,是自己镖局的趟子手丁华,他右臂上还带有刀伤,面色焦急,直向沈芝年跑过来。沈芝年心中一惊,知道有事,急问道:“丁华,出什么事了?”丁华道:“你们都到了这里,镖局家中只剩我们几个人留守,刚不久前,忽然有七八个蒙面人闯入镖局之内,我们几个趟子手虽拼命抵抗,但不是他们的对手,最后他们把总镖头您的公子沈鹏给劫走了。”

沈芝年只有一个独子,名叫沈鹏,自幼只爱读书,不喜练武。沈芝年此时一听,自己的儿子被贼人劫走,心中一痛,双目圆睁,急问道:“什么,你说有贼人劫走了沈鹏?”丁华也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答道:“是啊,都怪我们无能,没有保护好公子!”沈芝年镇静下来,道:“贼人凶恶,这不能怪你们。”

众镖师知道消息,也都过来询问情况,痛骂贼人狡诈。萧员外听到沈芝年儿子被劫,过来问道:“总镖头,劫走你家公子的人,和到此来的这帮人是不是一伙?”沈芝年道:“应该是。”

萧员外说道:“这么说,公子也有可能是被青龙堂的人劫走的。总镖头,我不知会出现这个状况,实在是抱歉!”沈芝年道:“员外不必道歉。”

此时忽听萧府的大门上“砰”的一声响,有个趟子手过去开门,只见左边一扇门上插着一支镖,镖上钉着一张纸,趟子手拔下镖,把纸展开观看,纸上写的有字,是:“人在我们手上,镖局马上撤走,不然就来收尸。”

趟子手把纸条呈给沈芝年,沈芝年看后,急得一阵晕眩,身体摇晃,差一点坐倒,闫永诚急忙扶住,道:“总镖头,我们去救公子。”

沈芝年道:“我们还要在此守卫,镖行自有规矩,怎能坏了信誉,况且还不能断定就是飞鸿帮青龙堂的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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