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岭上,雪花飘飘洒洒,李四维仰头望着夜空,任由雪花打在脸上,冰冰的,湿湿的,有一种轻微的刺痛感,这刺痛感让他的怒火渐渐地熄灭了!
怒不得!怒不得!敌强我弱,必须忍!
“排长!”一个年轻汉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抱着韦正的尸体放声痛哭,“排长……你不能死啊,你说还要带着俺们打回东北老家啊……”
李四维抹了一把泪水,俯下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的肩膀,步履蹒跚地走了……死者已矣,自己能做的就是带着活着的兄弟努力地活下去。
这一仗,十六死,三十三个重伤……虽然小鬼子的伤亡人数远远超过了这个数,但李四维却丝毫也轻松不起来。山下的小鬼子还有几千人,而自己除了这两百来号兄弟再没有援兵了,汽油也用光了。
雪,越下越大,山坡上的火苗渐渐地熄灭了。
安顿好伤员,收好死去兄弟们的遗体,众人默默地躲回了猫耳洞里,战壕里一片死寂。
晨曦初露,光明战胜了黑暗,一个声音在战壕里响了起来,“小鬼子跑了,小鬼子跑了……”
李四维惊醒过来,急忙钻到了瞭望哨里,放眼望去,只见天地间雪花飘扬,大地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田野里哪里还有小鬼子的影子?
黄化跟了过来,笑道:“他娘的,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会下这么大一场雪……”
李四维默默地望着南方……此时,南京城可曾下雪?
三个连长都跑了过来,廖黑牛满脸兴奋地说道,“大炮,这下好了,兄弟们不用在这里挨冻了。”
李四维回头望了众人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让兄弟们再坚持一下,就怕小鬼子杀个回马枪……先把战场打扫一下。”
“好,”三人答应一声,高兴地走了,小鬼子身上的好东西可不少!
何胡子很快就过来了,还没下到战壕,就嚷了起来,“李大炮,李大炮呢?”
李四维从山坡下爬了上来,跑到了何胡子面前,“团长好,找我啥事?”
何胡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哈哈大笑道:“娘的,你娃娃干得漂亮……把战果汇报一下,老子给你请功去。”
李四维一愣,急忙汇报道:“报告长官,一营官兵阵亡十六人,重伤三十三人,击毙鬼子三百九十二人。”
“要得,要得,”何胡子重重地一拍李四维的肩膀,叹道:“要是所有的部队都能像你们这么能打,小鬼子哪里还敢这么猖狂啊!”
李四维默然,一营本就是百战老兵,加上正确的战术,才能有这样的战果。可是……现在的部队还剩多少老兵呢?淞沪一战,牺牲了太多的精锐!那一仗打出了国人的气节,也伤了国军的根本。
撤退的命令没有下来,卫戍司令部派人送来了被褥和煤炭。
领头的是个上校军官,打量李四维一阵,语气和善,“李营长指挥有方,这一仗劳苦功高,司令已经向上峰汇报,为你请功了。”
李四维急忙谦虚道:“全靠兄弟们奋勇杀敌……”
“李营长就不要谦虚了,”那军官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所有的兄弟都很英勇,但是能带着兄弟们打胜仗的人却不多……只是,还得让兄弟们在这里挨冻啊。”
李四维急忙笑道:“多谢长官体恤,有了被褥和煤炭,兄弟们倒也冻不着。”
那军官叹了口气,“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打扫了战场,清理了战壕里的积雪,将士们升起几堆火,围坐在一起,烤着火,聊着天,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倒也难得享受到了暂时的安宁。
防空洞里也烧了一堆炭火,宁柔在忙着为伤员们治伤,韦一刀带着炊事班的几个兄弟在给她打下手。
李四维轻轻地走到洞口,突然身子一僵,防空洞里已经人满为患了,有的伤员昏迷着,有的伤员在痛苦地呻吟着……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李四维清楚,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重伤就意味着死亡……可是,又有谁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袍泽兄弟就这样痛苦地死去呢?
宁柔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但这里就只有她一个医生,谁也分担不了她的工作。
一盆一盆的开水端了进来,很快又端了出去,清水已经变成了血水。
李四维轻轻地走到一个断了腿的战士身边,那战士双目紧闭,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干裂的嘴唇还在轻轻地张合着……李四维认得他,是个东北小伙子,叫做刘全福。
李四维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了他的嘴边,隐约地听到了一个声音,“杀……杀……”
李四维鼻子一酸,拉起了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轻轻地说道:“兄弟……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活下来才能杀鬼子……”
那只手突然动了一下,刘全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盯着李四维。
李四维一喜,急忙叫道:“兄弟,兄弟……”
刘全福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几分,干裂的嘴唇轻轻地张合着,李四维急忙俯首去听。
“营……营长,”刘全福声若蚊蝇,“阵……阵地……”
李四维急忙说道:“阵地没丢,阵地没丢,下雪了,小鬼子跑了……”
刘全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老……老天爷……都在……帮咱……”
“对,对,”李四维连忙点头,“老天爷是我们中国人的老天爷,他肯定会帮我们的,老天爷都在帮我们了,我们还怕啥?兄弟,你好好养伤,伤好了,继续杀鬼子……”
刘全福的脑袋轻轻地动了一下,“营……长……俺……不行了……你……要……要帮……俺……多杀几个……小鬼子!”
李四维急忙说道:“兄弟,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你要活着……”
“营……长……”李全福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了,脸上的那一丝笑意也凝固了。
李四维紧紧地握着那一只渐渐冰冷的手,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滑落了……
“营……长,”旁边一个伤员望着李四维,轻轻地说道:“没……事的,他……也算是解脱了……活着……真痛……”这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身上缠满了绷带,还在往外渗着血……李四维也记得,他叫罗平安,一个陕西汉子。
李四维使劲眨了眨眼,将泪珠挤掉,扭过头望着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你们……受苦了!我们的条件太差了……”
“不……不苦,”罗平安笑了,“跟……着您,俺……俺值了!”
李四维心中一颤,暗自惭愧,望着罗平安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跟……着您……有肉吃,”罗平安脸上笑意更浓了,“您还……带着俺们打……打了好几个胜仗呢……俺觉得……值了……”
“兄弟,别说了,”李四维使劲地摇着头,“别说了,好好养伤……”
“不……”罗平安依旧还在笑,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俺不能……不能……拖累你们……”
李四维心中一惊,“你这是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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